开始读萧红的时候是个下雪天。
前面五页全聚焦在严冬:“严寒把大地冻裂了......‘今天好冷啊!地冻裂了。’......‘好厉害的天啊!小刀子一样。’......人的手被冻裂了,豆腐冻在地上了、冻裂的地皮把老头卖的馒头吞了......”简直读不下去!这些文字,朴实真切地令人仿佛置身冰天雪地。
萧红应该是个极度没有安全感的人吧,父亲冷淡,母亲恶言恶色、祖母用针刺她手指......但幸好有祖父,“祖父非常的爱我。使我觉得这世界上,有了祖父就够了,还怕什么呢?”因为有祖父,后花园成了萧红童年唯一的避难所,成了萧红童年乐趣的所在。在后花园的萧红,自由自在、无拘无束,放心地做一个被宠溺的孩子。
帮祖父铲地,往往把韭菜当做野草一起割掉、把狗尾草当谷穗留着,祖父大笑,然后教她辨别谷子和狗尾巴草;摘了玫瑰戴满了祖父的草帽,祖父以为今年的玫瑰开的特别好,花香可以闻到那么远;祖父把掉井死掉的小猪和鸭子烧给她吃,“他说我的牙齿小,怕我咬不动,先让我选嫩的吃,我吃剩了的他才吃。”从这些可以看到祖父对萧红独有的疼爱方式,天真烂漫的萧红、可爱可亲的祖父,跃然纸上,字里行间溢满她小小的幸福、大大的满足。
萧红对呼兰河的人们是客观的,开心就是开心,麻木就是麻木,她只是单纯在描述小小的地方里住着一群活的不怎么快乐但还是坚持活着的人。大泥坑、跳大神、唱秧歌、野台子戏、娘娘庙大会,她的语气是那样平静近乎冷漠,她的文字是那么散那么散,像潮水似的,每次只向你身上拍打一点,慢慢地侵蚀你,等它褪去时,倏地,你发现自己的心口开了好大一个洞,疼得要命!
许许多多的人看见了萧红的羸弱,好像风一吹,她就倒了。其实不然。她是那个时代的强者,用尽全身力气与命运抗衡、从不屈服,努力地做事、真诚地爱人、坦荡地活着。但萧红是令人心疼的。曾看过一篇评论萧红的文章,用了八个字:情深不寿,慧极必伤。一个那么有才华的女子,始终要不到一份安稳的爱情。萧红的第一任丈夫汪恩甲,在萧红怀孕的时候把她丢在客栈。第二任丈夫萧军,可以说是她最爱的一个。离开萧军后,她说过,她几乎没有任何朋友,她所有的朋友都是萧军的。对文字疯狂的热爱,让他们走在一起。最终的追求不同,使他们分开。家国大义是萧军的选择,而萧红只是想找一个安静的地方写她的文章。萧红的第三任丈夫端木蕻良,确实给了萧红一段安定的生活。从武汉撤退时只有一张船票,萧红让端木先走,然后端木就真的走了,怀孕的萧红一路从码头走回去,摔倒在路上不能动,直到有人把她扶起来。至于萧红和鲁迅,我还是相信男女之间存在纯洁的友谊。
《呼兰河传》里写过一个粉坊,粉坊里的人住着摇摇欲坠的房子,漏着粉条,总吃着不干净的粉条也不会生病,还总唱着歌,萧红说,那唱不是从工作所得到的愉快,好像含着眼泪在笑似的,萧红还说:那粉房里的歌声,就像一朵红花开在了墙头上。越鲜明,就越觉得荒凉。
总觉得,这话是写给她自己的。
萧红说,是凡是在太阳下的,都是健康的,漂亮的。萧红还说,花开了,就像花睡醒了似的。鸟飞了,就像鸟上天了似的。虫子叫了,就像虫子在说话似的。一切都活了。都有无限的本领,要做什么,就做什么。要怎么样,就怎么样。都是自由的......太阳也不知道这个。
也觉得,这话是写给她自己的。
此时,读完萧红,已是夏至。
(二零一六年六月二十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