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约是从高中起开始当了父亲的理发师。

    父亲单位日渐不景气，母亲一直没有工作，二哥又去上了自费的大学，家里连买菜日用什么的钱都紧巴，总是能省则省，饭桌上经常很多天只是一些储存的干菜什么的来应付，根本谈不上有余钱去花销。

    父亲一米七五的身高，头发黑亮，人也爱美，除了长得黑点外，还是很帅气的一个人。早先更小的时候，家里总能看到父亲用来抹头发的头油，这也说明父亲对自我形象还是很讲究的一个人。但再爱美的人有时也会被现实折磨地低头，家里负担渐重，又没有更多的经济来源，父母只能从一切可能的地方节省。

    于是好象是在一个周末，父亲洗了头，把我叫过来，如许一二三四的交待了一番，便用毛巾围了脖子，让我拿了剪刀操作。我猜父亲这样做的原因主要就是为了省钱，而不是因为我是女孩子细心什么的。因为跟他的细腻比起来，我是常常被批“做事马虎”的小孩。家里当时除了剪子，根本也没有其它更专业的工具，于是，我在父亲的鼓励和指导下，不自信的拿起了剪刀和梳子，并且一拿就是几年。

印象里，父亲慢慢认可了我的技术，我也开始逐渐熟悉套路，用豪不专业且不成章法的技艺持续在父亲的头上实践了几年。我一点都不认为我最终的手艺有一丁点的长进，但那几年下来，好象最大的成果，可能就是加起来最终为家里省了一笔或许可观的理发费。出门上大学之后，我好象很憨笨的没有再关心过父亲头发的问题，而事实上，很快父亲其实也不需要再关心理发的问题了，因为我走之后不到半年父亲确诊为癌症并且化疗后，一头乌黑浓密的头发已几近脱光。或许，我这个女儿，也真的成了父亲最后的理发师。

    如题，我此生不只为父亲，也为母亲充当了一段时间的理发师。成年后离家，其实这十多年跟母亲在一起的日子加起来并不多。过年过节，便常常成了约定相聚的日子。这些年母亲虽在广州，但生活独居，我知道她生活的孤独和沉闷，但也很惭愧无能为力改变。见面时间有限，常常是帮她到医院量血压血糖，给她烧水洗澡，剪指甲剪头发，再买些染发剂来染黑她头顶明显已占了大半的白发。母亲好强，起初并不太想让我帮她剪发，但老年人不是理发店的目标客人，所以常常在带她剪发时，我都只能看到一种少了耐心的敷衍。我极力说服固执的母亲，甚至有点强硬的态度，因为自认有理发“功底”，加上能自主选择比理发店好很多倍的染发刘，以及那不掺水的耐心，我相信我会比理发店更能打理好母亲散乱的头发。有了第一次，慢慢母亲也就习惯了我给她剪发，慢慢每次见面给她剪发和染发便成了一种惯例。当然也不是说我的水平真的就有多大改进，仍是一把简易的剪刀和梳子，母亲时不时也会在我剪完后对着镜中的自己抱怨唠叨几句，但她终不再反抗，我知道，对于过惯了穷日子的父母辈人来说，省钱仍是第一位的。

    父母其实都不小气，从小到大，在我们兄妹仨的成长中，但凡花钱的地方，他们从没吝啬过，很多次是借了钱来撑起我们成长的坦途。但是对自己，他们缩减了所有可能的开支，一生简朴如斯。转眼我已没有机会再操剪刀在他们头顶奉献孝心，以后的日子，只能把这段记忆一直埋藏在心里，如果它开花，结果，并容我许一个愿，那我想下辈子还做他们的儿女，再报养育之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