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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志

裁云剪水

热度 2已有 508 次阅读2017-10-30 01:47 |个人分类:无知才读书| 沈从文, 汪曾祺, 散文化小说, 萧散风格, 秋日


“陈医生”唱的《浮夸》里有一句“我期待到无奈有话要讲 / 嘴巴却在养青苔”,傍晚KTV里屏幕上见到,似曾相识。回忆了一下,其实汪曾祺写自己年轻时听过即不忘的滇剧唱词是“孤王头上长青苔”。

是他求学西南联大期间泡茶馆听到的。那段散漫自在的时光,同此前在高邮老家度过的那些日子一样不可复现,好在都由文字存下印记。不止一道的印记:看云。

人生头19年,在旧宅花园里被人躺倒在身下的那些草“有时会吓我一跳的,它在我的耳根伸起腰来了,当我看天上的云时。” 中年被补划成右派的罪证——鸣放小字报《惶惑》的结尾是:“我爱我的国家,并且也爱党,否则我就会坐到树下去抽烟,去看天上的云。”连笔下虚构的人物,小说里改行工友的校警老鲁,也是任水缸空着不挑水,而“在软草浅沙之中躺着,眯着眼在看天上的云哩”,表现得相当之庄周。半个世纪后追忆大学时代,汪曾祺还记得当年“把字典卖掉,吃了饭,Wandering,或到‘英国花园’(英国领事馆的花园)的草地上躺着,看天上的云,说一些‘没有两片树叶长在一个空间’之类的虚无缥缈的胡话。”

看云,同样频频出现在汪曾祺的老师沈从文笔下。今天流传颇广的,一是整篇的散文《云南看云》,一是情书节选:“我行过很多地方的桥,看过很多次数的云,喝过许多种类的酒,却只爱过一个正当最好年龄的人。”

再一道印记是看水。《受戒》和《大淖记事》字里行间漾着的碧波、氤氲的水气,跟《边城》《三三》诸篇中自然风日养成的水色一脉相承,连“看(kān)水”这项枯燥的守闸连带工作,在汪曾祺小说里的少年小吕那里,也是“走在月光照得着的渠岸上,走在斑驳的树影里,风吹着,渠根的绿草幽幽地摇拂着。他脚下是一渠流水……他觉得看水很有味道”。对于汪曾祺,“水影响了我的性格,也影响了我的作品的风格”。沈从文三十六七岁时回首20年前往事,毫不讳言“事实上那时节我却是个小流氓,正坐在沅水支流一条小河边大石头上,面对一派清波做白日梦。”这位作家未竟的长篇小说,题为《长河》。

出岫的白云和宛转的江流,一道参与了沈从文、汪曾祺这对师生的文章赋形与意象创造,成就了他们作品的萧散、隽永。体现于小说,主要是一种“结构的非结构性”,不设计扣人心弦的故事情节,也不讲叙述手法的稀奇,不过是由着人物、事情的气脉,一路灵动地写来,宛如将作家心底容纳与酝酿了许久的回忆、想象信手拈来加以点化。这样的小说当然是裁云剪水的结果,也有曲折,时见传奇,但因恰到好处的“行于所当行,止于所当止”而富于自然之致,令我偏好。

也有不少差异。其中之一,缘于一直如油滴不溶于水般的“乡下人”沈从文,始终怀抱热忱坚持自己的期冀——通过对更多存在于审美想象中的故里进行赞颂,建筑供奉理想人性的希腊小庙,“宁拙毋巧”因此成了他的行文追求;而“士大夫”汪曾祺则把美和诗意寄托于故乡等等,喜欢在闲适雅致中隔岸欣赏,对文字进行精雕细琢,格局到底不及他的老师。

“孤王头上长青苔”一句,有人考证唱的是压在五指山下的美猴王,而“头上长青苔”这情形,不知怎的叫人想到沈从文后半生的“改行”研究文物,以及他自己在小说集代序中说到的“你们能欣赏我故事的清新,照例那背后蕴藏的热情却忽略了;你们能欣赏我文字的朴实,照例那作品背后隐伏的悲痛也忽略了。”——这匹“无从驯服的斑马”是寂寞并孤独的。


(《边城》里翠翠在梦中采摘的那种草,也是沈从文自己极喜欢的一种草——虎耳草)

这对师生的文字蛮适合在秋日里读,因为它们有所交集的一些元素,比如合于“美”之目的的审美认知与人性探寻,比如始终挥之不去的那股蕴藉温和的忧伤,种种,跟这个季节里高远的天空、明净的风、斑斓的落叶以及它们被人踩到时细微的碎裂声,交融出了一片静穆、深永的气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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