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志
“诗意”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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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小波和王朔各自“摆明了”效仿莫迪亚诺地写下长篇《万寿寺》《玩的就是心跳》。莫师屡屡书写“追忆/失忆”主题，我还记得自己合上他《这样你就不会迷路》时的恍惚——我因小说中那本电话簿而迷失在不过6万字的“碎片情节”里。《万寿寺》结尾处，失忆的主人公说，“一个人只拥有此生此世是不够的，他还应该拥有诗意的世界”。
诗意是什么？
诗意绝缘于一地鸡毛、辞藻堆砌，文章里，它是前无古人的意象锻造，它是闪耀持久的喻体选择，它蕴含深厚的情感张力，它讲究有根的玄思迷藏……有心为之；生活里，它是一些时刻的心不在焉，另一些时刻的精纯专一，是喧腾时的肃然，是笑靥上的泪光，是常规中的出走，是流变中的不变……无意成就。
“在萨尔茨堡的盐矿，人们将一根冬日脱叶的树枝扔进盐矿荒凉的底层；两三个月之后，将它捡出来，树枝上已布满闪闪发光的结晶；跟山雀爪子一般大小的最细小的嫩枝，被数不清的钻石点缀得熠熠、夺目；原来的树枝已辨认不出来了。”我觉得司汤达写的，远不止“爱情”，每个普通人，都有可能在日常生活中，被时间攫取同时给予，不期然地给予非物质性的诗意。
从前读王小波的小说语感佳，只以为是他普通话说得标准的缘故。偶然读见张佳玮把《黄金时代》的倒数第二段给“回车”后的效果，一愣。
李银河回忆王小波在小说《三十而立》里“假托”主人公写的两行诗“很不错”——“走在寂静里，走在天上，/ 而阴茎倒挂下来。”评价得缺乏说服力，论情境，论可能的隐喻，这两句，滋味有限，倒是比如《黄金时代》及其他文字中的“非分行体”：
“陈清扬说，承认了这个，
就等于承认了一切罪孽。
在人保组里，
人家把各种交待材料拿给她看，
就是想让她明白，
谁也不这么写交待。
但是她偏要这么写。
她说，她之所以要把这事最后写出来，
是因为它比她干过的一切事都坏。
以前她承认过分开双腿，现在又加上，
她做这些事是因为她喜欢。
做过这事和喜欢这事大不一样。”
陈清扬说的“这个”，是“在那一瞬间她爱上了我，而且这个事永远不能改变”，上述小说语言一经分行，织体中那份决绝的韵律，显了出来。
这是王小波示范的“诗意”例子之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