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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志

断鼻家族 / 躺平大师 / 成谶一语

已有 264 次阅读2021-6-4 19:16 |个人分类:彩虹牌钢笔| 亚洲象抵达昆明, 谶语, 庄周, 大象




“躺平,”章十音捧着报纸笑起来,“庄子老爷爷就猛躺过喽!”

识出我侧脸愿闻其详的神情,他从沙发上起身,踱到桌边:“‘周将处乎材与不材之间’‘吾将曳尾于涂中’,等等等等,你也读过的。”

是读过,大一的先秦文学课上,可惜,也早还给了老师。章十音不一样,他是真正读书的人,入眼,入心。刚认识时,我唐突地好奇过他的名字何以不是把“章”拆成“立”“早”,他耐心作答,乐竟则一章,十,意味着个位数的终了,所以嘛。他的名字是他父亲取的,他父亲的读书人基因遗传给了他。

但我只来得及佩服,来不及惭愧。我听见章十音说:“真像!”

我执兼毫的手腕停在半空,但见他正端详我方才练的几个大字。任意发挥,并非临帖,何来的“像”?

“你这一隶书,‘象’字活生生就是一头象的模样。” 

顺着章十音的目光去看自己的信笔,得益于那第一撇的圆转回锋,还真有些似翘起的象鼻。

要感谢甲骨文的创制者以笔画记录大象们的外形。

“报上说了它们一家子是为什么往北出走的吗?”我问。

章十音摇摇头。他说国内最出色的亚洲象研究专家在北师大,但好像尚未见到媒体采访专家的相关消息。

“纸媒自暴自弃,网媒抖机灵狂欢,采访的话,比较容易就近拉几位问问。哦,我说的是本地媒体。”

章十音问:“想不想听听并非生态学、动物行为学的一种说法?”

我自然说好啊好啊。




章十音说是这样的,一名过敏性鼻炎患者喷嚏不已,鼻翼几近破裂,困扰到了五百来公里外的亚洲象,以至于它们走出雨林,星光下集体嘱托景洪街头的人帮传话给那患者。

“传的什么话?”

他说他不记得了,数年前自一本书里看来的,“不如,你自行填空。”

“什么书?寓言?童话?微型小说或者……”,我的一串问号,既像无知,又像在炫耀,“安徒生说的‘诗’?”

“文体有那么重要吗?”章十音笑起来,“还有人说卡瓦菲斯那些长短句是戏剧呢。至于我的复述,你就当它是一则谶语好了。”

“复述?不是你自己编的?”

“我倒想掠人家的美。”

“那……这谶语的名字是‘次声波’还是‘蝴蝶翅膀’?”我反应慢,才来得及把手中毛笔搁到墨碟上。

“鼻炎犯。三个字。”

我听得哈哈:“这谶语你什么时候读到的?现在,亚洲象一大家子是来声讨该‘鼻炎犯’了吗?”

章十音也哈哈:“终归是丁崇明老师那门高难度‘语言学概论’课拿到满分的人,雷鸣不及掩耳盗铃就把个‘鼻炎犯’分出了主谓、定中两种结构。”

我有点儿心虚。他不提,我压根儿没意识到“鼻炎犯”也作“鼻炎发作”讲。他误会的我思维缜密,不过源自方言惯性,本地话里,“犯”可充当后缀,用以表示一切行径恶劣甚至只是表现不佳者,比如随口传播荤段子的“螬疓犯”,或者不注意卫生的“螬疓犯”。

我们所议论的,是最近一则热度不散的新闻:原本栖于西双版纳的十来头亚洲象集体北来,一路朝向昆明,据说已进了“昆明”地界。


“为什么写做同一个字?”章十音像在问我,又似自言自语。

我的思维跟不上他。据说象和象之间的远程“呼唤”,凭借次声波进行,那分贝越出了我们人类的听力区域,所以,大象,会被当成哑巴。倒是人和人之间,就像此刻,身旁这人说的每一个字我都听得清清楚楚,然而,我并不明白他在问什么。他自己,又听得到我并未听懂他的沉默么?

叹息只响在心里。我好奇:“哪个字?”

“‘象’嘛,”章十音的目光里满是对我不够默契的诧异,“躺平大师不也讲‘象’吗?”他说。

躺——平——大——师!我cow他管庄子叫“躺平大师”。

在“躺平大师”那里,“象”可以被人“莫逆于心”地暗自领会,但真正做到,何其不易。现在,轮到我思绪飞荡了——举家背井离乡的亚洲象群,迄今出走了15个月、500公里,一路海拔升高……如此一番“象”,不知有几人愿意领会?

 “万象真有那么多象?”章十音问。前一个问题——如果那确是他抛出的问题——我不知答案,现在这个,倒有话可说。

他口中的“万象”,不是“包罗万象”的“万象”,而是老挝首都,几年前,我曾出差前往。

告诉他“万象”是用汉字记录下的与“Vieng Chan”音近的译名,如若直译,“Vieng Chan”的意思是“檀木之城”。“万象”,中国人用一些了解加上想象——夸张式想象而成的一个名字。

在万象待的那整整一月里,我见到的“象”不过“一头”。不分昼夜,它一直矗立在万象的市中心,被晨辉镀成金色,被月华染得银亮,更多时候,它只是“一头”沉默、敦实的灰色大象。我说的,是那座水泥筑成的凯旋门。

猜不出书里那些不惜出走雨林、置身城市的大象们——景洪,一个炎热里兑了腥气的闹市——会急切地想对一名鼻炎重度发作者说些什么。庞然的它们,本该是“哑孩子”,它们若有声讨、控诉,朝向的,绝非一个具体的生理有疾的家伙,而该是心得了病的集体的人类,长久以来,那些肆意妄为、敬畏全无……

我只知道大象的鼻子如此全能:它是鼻子,它是手和手臂,它是舌头,它是耳朵,它是嘴,它是容器,也是发音器,它在一头大象探索环境、防御、争斗、社交、繁殖、游戏、安抚等等等等活动中,举“鼻”轻重。

一群庞然大物垂着鼻子踱到了滇池边,它们的面前,一片跟澜沧江、红河不同的水域。许多许多年前,南北朝隋唐时候,它们的祖先生活在长江中下游,那里,是沿海的平原。记忆也会遗传么?前方,这被云南人称为“海”的湖泊,同北纬30度温带地区的大海,有没有几分相似?

我没听清章十音在说什么,我忍不住如此想象,那15头大象。

(图片统统来自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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