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人揩屁股，或者别人为你揩屁股总不是什么好事。”（《揩屁股》）

 

 “有一个麻醉科医生，干了一辈子，功成名就。退休之前，想把身上的胆结石拿掉，于是做了精心的手术准备之后，上了手术台，上了麻醉之后出了意外，这位麻醉医生死于麻醉过量。”

无独有偶，“一个大牌外科专家，也是要赶着退休前把胆结石拿掉。因为他大牌，谁也不敢怠慢。手术方案、精心准备，另外的大牌专家主刀。这天天气奇寒……” 

“这世上有些事实在说不清。”不过，“必然性中隐藏着偶然性，偶然性中隐藏着必然性，马克思是这样教导我们的。一切以这些教条为皆准，有鬼有神也可以释然了。” 

 

牧梦兄中贵先生擅长既叙且议、情理并茂、观点鲜明的随笔式写法。譬如上述摘引的这篇《雀神怪鸟》。

 

 “其实握手很脏。”“某种程度，握手是一种谎言，彼此在一层虚假中并不捅破，甚至用握手来竖起谎言的幕幛。”（《握手》）

 “反手拈菜，然后180度转到嘴面前，像是去了一趟大西洋。”（《筷子》）

 “非常非常怕吃着不想吃的饭，喝着不想喝的酒，说着不想说的话，而努力地推丢那些类似呕吐物一样的包括骯脏吃相的饭局。”（《吃相》）

 “因为工作关系，一度每月手机（话费）上千元，耳朵打聋了，头发打白了……”“何不提倡一个无手机日，就像无车日、停电日，让我们都回到过去曾经的一天。”(《没有手机的一天》)

 “他挥着手指点江山的时候，我心中想，它不过是拉锡矿的、设施齐全的小火车站而已，附庸在巴黎风情上，我担心这里会变成东莞的一条街区。”（《火车记忆》）

作者直面风习、直抒胸臆、敢针敢砭，却又并不显刻薄或极端。

 

是的，文如其人，厚道、善良、敏感、重情、悲悯——牧梦兄散文作品最大特点应该是笔下总是饱蘸感情。

那是“一个讲着生硬的中国话、嗓门大，个头大、偏胖，头发卷曲的外国中年妇女……”，而“我不知道为什么王老头没留得住异国的妻子，也不知道她为什么扔下自己的儿子径自回苏联去了。”（《苏联妈妈》）

面对高位截瘫却“顽强地出现在工作岗位上”的同事，“很多年了，我们也很习惯了他艰难拖曳双下肢的声音。”因为“他和我们都要知道存在与实现自我价值同等重要。”而“听到那双下肢拖曳的声音和他眺望窗外的身影，我有点担心，他说他血糖有点高，他日渐消瘦身影似乎说明着什么。”（《轮椅人》）

 “她纯正的成都口音，一点都没有了。/我问过神经外科医生，大脑出过车祸之后，为什么连口音都会变掉呢？/没有人回答过我。”（《彭姐伯龄》）

 “他年事越来越高，这把年纪还24小时坚守在岗位上，我一直担心有什么意外，感情上却很不愿意让他离开。但是我的继任者比我干脆，很快把他辞职了。让他颐养天年，也许再好不过。不过他走后，单位找了一个又一个值班员，终不能和他相比，那些人耐不住24小时的寂寞，也不愿去干份外的事，纯粹一看门人，和我们也生分了。”“有些时候忘记一个人是不容易的。”（《值班老头》）

 

是的，这世间“有些事让人感动，有些事让人感伤。”（《一件红毛衣》）

 

《金山岭长城拍摄记》《武定已衣大地之美》《古村落，一个美好的遗梦》《元江寻佛》《非洲记忆》这类纪实性文字似乎是畅快淋漓地一气呵成——一泻如注甚或大河滔滔。行文跌宕、景繁意幽。

 

牧梦兄学识丰富、游历广泛、知行合一，也是踏踏实实的生活家，也是独立思考的奉行者。见知多、视野宽、观察细、才思敏，这使得他的写作有一种自如自在的风度。

 

 “想起当年父母那句话：‘用蚊刷赶赶蚊子再放蚊帐！’“也是充满了佛性的‘赶’，而不是杀。”（《蚊刷》）

 “无论是钉扣子、连连绽了线的裤子，总觉得生活中有些事要自己做。”（《针线》）虽然“我的年纪告诉我，世界最终只是沙的故事，建立或毁掉。”（《灰尘》）

 

他这些年写的《碗》《锅》《针线》等“器物”系列、《李》《老树枇杷》《移树》《芋头花》《白杨》《鼬》等“万籁”系列、《翠湖春晓》《捉虫记》《滇池的小白鱼》《云南人的鲊》等“故园”系列，写隔世烟云、乡愁旧梦，也写亲近草木的鲜活日常，其所述所感，或情愫深沉，或不乏风趣，或别开生面，或言尽而意不尽，笔调简朴从容、平实自然，而且知识性、趣味性交融其中，都值得一读。

 

牧梦兄的散文，隐约有一缕古代散文的传统气韵，同时还交织着十八、十九世纪英国经典散文的某种意趣。

 

另，前面提及的那篇《揩屁股》，文中引有“‘佛是什么？’‘干屎橛’”这一佛门公案。想起《庄子•知北游》中东郭子问道，庄子答无所不在，譬如在蝼蚁、在稊稗、在瓦甓、在屎溺。

  

Sunday, April 22, 20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