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妮,1980年出生于菲律宾一个普通家庭,在10个兄弟姐妹中排行第四。她几年前来到新西兰,结识了后来成为她丈夫的Brian,两人相爱并于去年结婚。今年5月26日,Opotiki地区遭遇几个月来最大的一场暴风雨,东部山区的河流水位暴涨形成山洪。杰妮在驾车回家途中遇到洪水,不幸罹难,年仅30岁。这一天距她的周年结婚纪念日仅仅过去7天。 6月7日,杰妮的葬礼在Whakatane镇举行。上午Lloyd开车载我们来到镇上这个专门承接丧葬仪式的小礼堂,一些本地菲律宾裔移民,包装厂经理,几个主管,已经辞职的人事部经理Miranda,以及杰妮的部分亲属来了,大约有五十人。不一会儿,运灵柩的车到了,大家安静下来,几个男性至亲——包括从澳大利亚赶回来的Brian上前把灵柩抬入礼堂。礼堂播放杰妮生前最喜爱的一首菲律宾歌曲,众人就坐,仪式主持人,一位很有风度的老太太开始介绍杰妮的一生。 我们以及小镇上大部分为杰妮的离去感到悲伤的人都是在水果包装厂与她认识的。在包装厂里杰妮有许多朋友。我们、两个台湾女孩林跟陈、上海来的黄阿姨等亚洲同胞都喜欢与杰妮交流,因为她和蔼,平易近人。还有一些毛利或菲律宾裔或泰国裔的主管,接纳她进入她们的圈子,她们喜欢这个热情可爱的小个子女人。 这是我第一次参加西方的葬礼仪式,众人安静肃穆,但没有过度的悲伤。主持人在介绍生平时很有感情,引起大家的回忆、缅怀和思考。她甚至说了一两个幽默的句子,让大家短暂发出笑声,缓和悲伤的气氛。葬礼的程序之一竟是一位女歌手上去就着音乐伴奏和发言用的麦克风献唱一首席琳·迪翁的歌,歌声优美、节奏、含义也恰如其分。 这就是西方的葬礼吧,更倾向于认为逝者仍将在天国和亲朋的心中永远活下去,并且找到了最终的宁静。在这个过程中,亲朋们有足够的时间和空间去悼念、默哀。 而在东方文化中,白发人送黑发人是所有不幸中最大的不幸;在异国他乡孤独地离世,同样是不幸中的大不幸。所以,杰妮英年早逝这个残酷的事实所造成最大悲恸,始终是一股毁灭性的力量,在亲人好友的心中盘桓、冲撞。 杰妮的父母申请签证到新西兰来见女儿最后一面,竟然没有获批。只能在菲律宾设置另一个灵堂,通过宽带视频,与新西兰的葬礼同时进行。轮到杰妮母亲和兄弟姐妹们发言了,这些来自亚洲的,东方的,我们所熟悉的巨大而令人窒息的哀恸,才冲撞而出,搅动着西方文化献给逝者的这一片静穆。负责翻译的菲律宾人终于无法抑制,母亲的悲伤尽情释放,让她回到了东方文化的氛围中,翻译哽咽,无法继续,换另外一位。另一位翻译的英语水平更好,她把这位母亲心中的痛苦传达给了在场的所有西方人,所有人都落泪了,包括坐在我前面不停地扭动身体的两个少年。 但这只是短暂的几分钟。随后杰妮每一个兄弟姐妹的发言,我都能够理解他们的刻骨铭心、字字是泪,而这似乎已经超过了一个西方葬礼悲痛的外在表达范围,众人安静下来,默默地聆听,更像是对另外一种文化的理解和包容。 葬礼结束,我们询问Lloyd如果想安慰一下Brian,应该说些什么比较恰当合适?Lloyd想了想,说我也不知道,如果是一位老人的葬礼,跟家属说个小笑话都行,而这次是个悲剧,或许仅仅拥抱吧。
注:这篇文章本来写了两千三百字,但由于主题过于沉重,很多主观的想法无法落到纸上,落到纸上之后又往往陷入表达的矛盾,只好删去不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