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牛寨。赶场。集市。一路风景绮丽潮湿,下了很长时间的雨,自我到此就没有看见过多少日光,山间的雾气一直从来没有散去,看远处的山模糊,看近处的也不是很清晰,整个世界是潮湿的仙境,若是有个仙风道骨的老者穿着白色长衫走来,必是仙人。山路泥泞不堪,汽车轮胎碾过的地方,瞬间恢复到原来的形态。迎面一面大山,直直下落,稍有植物,尽是岩石,大面积的岩石,从远处看来,有些像病变心脏,转过山的一侧又看见青翠的山峦,远远近近都是苍翠无比的中国水墨,且只用绿黄两种颜色,如天山童姥,有年轻不老的美丽容颜,心中沟壑伤**错纵横绵延千里,再美丽的面孔也掩饰不住目光折射出的老气横秋。
我不想做天山童姥,我只想当桑田。关于桑田这个名字,晋朝葛洪《神仙传。王远》中说,东汉桓帝时,有麻姑仙女,看上去只有十八九岁,却已经看见东海三次变成陆地。沧海桑田典故由此而来。我为那麻姑赋名为桑田,期待自己如她一般无论世间百态如何轮回流转只冷眼旁观,始终保持内心干净纯洁,面孔少有岁月伤痕,即便桑田只是沧海遗珠,亦不悔。
乡政府。刚进门,便有一股强烈桂花香,直捣神经,有人摇动树枝,下了一场桂花雨,发髻中插满桂花,花朵被摇落时我该用一个大簸箕接着才对,而后将一簸箕的花朵做成荷包放在行李箱里,让清晨的光线在桂花的香气里惊醒。 地下有被大雨打下的花朵,黄黄地僵硬着,暗示着一场秋雨一场凉,站在树下,拾捡一些放在手心里,望着细小的花朵尸体金黄稚嫩,心生感伤,每次见到凋萎零落的生命,心都会不断抽搐,在枝头被打碎的怒放,更甚。桂花和中秋总是联系在一起,和家人一道吃月饼,看月亮,赏桂花。也有富贵仕途的象征:何物动人,二月杏花八月桂,有谁催我,三更灯火五更鸡。那些科举制度下头悬梁锥刺股马不停蹄连夜赶考的书生,若是中个桂榜,一生的命运进入仕宦,即便不飞黄腾达鸡犬升天,温饱绝对不消哀叹,便是上为祖上积德,下为光耀门楣。
给哥哥打了个电话,上楼见到了何先生,关于他的姓氏,想起僰人,原本全族都是姓阿,明朝诛了族,劫后余生的人们换了姓氏,将部首改作单人,改姓何,我想先生的姓氏该与僰人有所瓜葛。因院中桂花树,开窗即可闻见桂花香,从办公室往外看,风景阴冷秀丽,雾气缭绕半截山的身体,半山腰上一座寺庙露出了头,莫非深山藏古寺?正猜疑着,何先生指着寺庙说有时间可以去看看,那里生活不错,你哥哥说你肯定会喜欢。言语中流出感叹,目光凝重,或许他的沉重不是关于桂花,是出于其他纷繁世事,可站在此地手指庙宇总让我想到超脱。 于是作了一首: 君言世事空渺茫 遥指山寺云中藏 不怜人间八月里 秋雨洗得桂花香
正值乡里赶场,我出门拍照,泥泞水滑的街道,一些木质房屋腐朽成深色泥土的颜色,古老而粗糙。中间是狭小街道,每到赶场天,山中稀疏的人家就会走着很远的山路赶来卖些蔬菜买些盐巴之类家用,做小买卖的也行动着各式各样的挣钱方式。
有卖米线面条的小馆子,有卖炸洋芋的小摊,有江湖游医,打着个苗药的招牌泡些蛇酒出卖,老远就可以闻见浓烈的药酒气息,卖主将药物从塑料桶中捞出,全是虫蛇灵芝,朝酒桶望去明显有条幼年鳄鱼尸体,药酒专指跌打风湿,可外用不可内服,内服者毙命。有算命测字者,遇见路人便喊算卦,一些极度没有安全感的山人喜欢算卦,他们相信相师的嘴巴可以昭显明亮的未来,化解过去罪恶,一生遇见的事情很多,只要算命先生说中点滴,便觉得神奇,半仙名号四处传扬,另一些山人又寻着来算命。有小书摊,摆放一些山歌民歌说教礼数的唱词,诸如孟姜女哭长城,劝世文,也有金刚经,地藏菩萨本愿经之类佛经,以牛皮纸张为封面,五毛一本,一块三本。有向街心伸出一截的小摊,小摊堆积中国农村里特有的大个月饼,个头大且分量充足,掂来至少一斤,价格便宜,往往一家人买一个切开意思意思就可度过中秋,在月圆的夜晚,他们与城市里的人同享一轮明月,明月是公平的,无论你身价几许,一样照耀,从不偏私。一个胡须杂乱的精瘦老者出卖蛇药,穿着白色衬衫,黑色裤子,将活蛇塞入胸前衣服里,花蛇缠绕老者的腰和脖子,老者面孔干瘪中气十足,声气响亮编造着顺口歌谣吆喝生意,任由蛇头搭在手腕,手腕上已有许多细小疤痕,花蛇吐着信子狠狠咬一口,老者以药涂抹服用,以示疗效神奇,自虐自残的广告方式引来无数看客,有跃跃欲买者,老者怂恿买家购买并且打折加量赠送。一所简陋的中学,山里学生正值晚饭时间,虫蚁般由大门涌出,散落在几个稀疏的饭摊子周围,饭菜便宜,两块钱一大饭盒,全是素菜,荤腥油腻少见点滴,买一盒尝,好日子过得太多了,难以下咽。有无证载客的摩托车,遇见背着行李的人便问去哪,价格公道。
在集市上游荡半日,晚间与几个当地人吃饭,上菜恐怖,一碗黑虫,吃得喀嚓喀嚓响,嘴巴嚼动时,眼睛眯成好吃的惬意。那黑虫指甲盖大小,黑黑的身躯,有坚硬的外壳,当地人叫打屁虫,学名叫酒香虫。古埃及有一种恶毒的诅咒,将被惩罚的巫师捆绑放入棺材,一箩筐一箩筐与此相似的黑虫倒进,黑虫瞬间钻入眼耳口鼻人体器官,盖上棺盖,棺材中的灵魂永生永世不得解脱轮回,此场景某部电影拍过。望见每个人都将筷子伸入黑虫,夹过黑虫的筷子又伸向其他菜肴,心中翻滚难熬,于是很不礼貌地中途离席,回到旅馆呕吐不止。
关于牛寨这名字,书上说原本该叫牛皮寨,问了许多老人,老人们说此地植被茂盛葳蕤,盛产牛,一些四川商人人来收牛皮,晒牛皮,运输到其他地方卖价钱,牛寨的名字由此而来。就好像某一个山湾湾中,姓张的人家比较多,就叫做张家湾,某一个山脚,姓赵的人家集合,就叫做赵家山,某一条河流边上,姓薛的人多,就叫做薛家河。名字取得划算经济,一听便能猜出地理和人文特征。
牛寨多雨多雷,在雨天,雷电从头顶滚过,一声声巨大的闷响在山野回荡,很多人雨季来过,多年之后梦中依然时被雷击中的画面。在一个雷雨交加的夜晚,年轻的一双人在木质房屋里木质的床上温暖彼此,房屋漏水,雨水沿着木柱子流到木床上,雷电顺流而下击中,烧成焦炭的两个人依旧紧紧搂抱住彼此的身体,保持相爱的姿势。闭塞保守的乡里人害羞,没有人愿意将他们分离开来,无奈之下,公公用铁棍撬开,分离,又合葬。一个乡上小职员,在停电雨夜将小小的蜡烛点着,放在电视机顶上,出门,不多时便烧了起来,房屋冒烟,恰巧雷电滚过,他的妻子以为雷电在自家门口转弯进了房屋,将电视机击中,于是职员逃过河东狮吼一劫。
牛寨山里的人,比起城市里,人情味要浓重得多,他们多半纯朴耿直,也有小肚鸡肠者,是因为挣钱不易,两口子为钱吵嚷上几句是常事。男人们白日里干活,晚间时常邀约三五聊客,说些感兴趣的事,成年男子聚集在一起,自然不如少年一般羞涩,说哪个姑娘眼睛长得好看,睫毛长长,头发飘逸得漂亮,柳丝舞动,已转入了对身体和器官的关注。他们对政治不敏感,不关心萨拉热窝的樱桃也不知道阿富汗里追逐风筝的孩子,只将荤腥的笑话当做下酒菜,配上钢化玻璃杯子里的本地烈酒,一碟花生米,一碗油炸洋芋,一群人笑得腿毛发颤,长脚大蚊子都叮不稳。
(五)牛寨。半夜。有风。微凉。回到旅馆,收拾满床的行李。出行带了少许行李,路途中又买书,买衣服,他人赠与的礼物,此时已换做大行李包,行李包几个附属口袋各司其责,化妆品一袋,书一袋,充电器手电筒一袋,中间的大口袋装衣物。
洗脸过后寻出面膜,将一张脸涂抹成花猫的样子,其实自己也知道也清楚也明白长期熬夜吸烟和睡眠不足会让我脸上皱纹深刻,而这一大堆瓶瓶罐罐会安慰我我将老得慢一些。
文字是我儿童时代的玩具,每个孩子手里的玩具,都是他们的梦,对于一个真正喜好文字和思想的人来说,孤独和贫穷才是属于真正的自己的世界,有人靠着笔杆子往上爬,仕途坦荡,文字对于他们来说,只是获得钱和权力的工具。虽是几下花拳绣腿,我还是将文字放在了神圣的神龛上,恐慌名利会让虔诚变为流血的祭坛,一直不投稿不卖字,有人劝告,拂袖而去,有人喜欢,白送也可以,只要我高兴,只要你喜欢。
以往我以为,有了文字,我就有了一切,怀着高傲的胎,那是我孵了半生的卵,一直用文字记录自己唱了多少歌,饮了多少泪。诗歌是精神的食物,只换不来一个洋芋。寂寞寒冷的时候,拥抱文字取暖,在雪地里饿着肚子写字,没有鲍鱼没有貂皮,有的只是在黑暗中行走的勇气,并且将黑暗糅合成文字。如何平衡现实与心性的差距,是个极大的问题,写出的书,除非畅销,否则不要指望用字买洋芋吃,只能继续饿着肚子利用丰富的感情冥想洋芋的味道。
以前写过一段赠给才华横溢但极致落魄的好友:如果你什么都没有,那你继续写诗,写到极致,等你死了,就什么都有了。
用颓废而雅致的手指吸烟。看看牌子,是上等的烟草,二十多块钱一包那种,我卖稿子的钱还不够写稿子时吸掉的烟草。写作除却看的书,思考的痕迹,还需要很多钱去经历很多地方,往后要自己去找吃的,努力挣钱养字。
在纸张上漫无目的地写下两行字:灵迹成蔓草,徒悲千载魂。忘了是谁的诗,只觉得自己操心得过多,一直保持敏感的心智,这样的感觉让人沦陷也让人快活。 像一个喜好光明的孩子,追逐着一盏不灭的孔明灯奔跑,兀然回首像站在荒原中,前方没有了人,后面空无一物,一种空前的寂寞和孤独将自己打败,我恐慌的不是别人的评价,以为自己在文字上足够狂妄,无论谁评论,我多数置之不理,真实害怕的,不过是斗不过自己。
一直在问自己,我想要的是什么?想通之后明了,我所要的不过是爱情和文字,想要一个男人,想做他的女儿,可以撒娇任性,他能为我铸造一隔离世事的堡垒,让我远离纷扰和世故,当然,我会为他生孩子,洗衣服做饭,做一切所妻子应该做的事情。
只是,只是,很多事情无奈,只能自己去面对,再艰险的路途,没了同伴,也要一个人前行,深吸一口气,打开电脑将纸张上的文字誊写上电脑。
夜里归来的灵魂,在心的荒原上旅行,是无穷无尽的孤独,合上电脑,打开窗户,清风明月拉开窗帘,夜已深,看看时间,已是凌晨五点,手脚冰凉,热水泡上半小时,穿着睡裙撒着拖鞋打开窗户,小乡安静,远处依稀有山峦一角高过屋顶,小虫浅唱,远处人家传来模糊的鸡鸣声。窗外小雨淅沥沥下个不停,打湿我心,一些早已尘封的往事,如酝酿陈年老酒忽然打翻了坛子,变得伤痕累累,眼泪滚落到衣衫上,有明显地痕迹,夜是生命永恒的基调,我在夜色和烟草中燃烧着青春,淡漠,一夜一夜,一月一月,一个人,一支舞,跳到天亮。
六)牛寨。寺庙。李蓝。清晨,寻访山上寺庙,天光微亮,昨夜秋雨让世界显得清凉,犹如走入时光深处,在时间最清凉的林木中漫游,山间阶梯呈Z字分布,行人脚踏不到的角落里吐出寂寞寒冷的青苔,小路两旁有枝干纤长的花朵,五瓣白色,中央嫩黄娇蕊半吐,羞涩地滴着露水的青草,由雨滴坠落的枯叶躺在地上,就着露水鲜亮生命最后的华美,生命所赋予的灵性在秋日随着落叶腐化为泥土的芬芳,再次轮回,繁衍生息。
越过走廊,沿小径而行,湿润的泥土上有模糊的脚印,上至大殿门口,四周有稀落的房屋,中间宛如庭院,寺庙古朴,静寂幽约,以草木烘托,是独特的东方神韵。原想待寺庙中的和尚早课时间来看,却没有钟声也见不到和尚,更没有虔诚的信徒双手合十,庙中供奉着佛教道教多种神灵,有菩萨罗汉,亦有张天师之类,风格融合了道家与佛家,山里人不懂规矩不懂宗教,他们属于是神灵就膜拜的典型,无论所拜的神是哪一位,只要内心虔诚微笑,随时可明心见性。
庙前有少许空旷之地,善良的老人们晨起会来此早练,年轻人往往蜗居在被窝里享受慵懒年华。庙门口有小亭子,庭前有人工仿制木质的水泥桌凳,桌上有棋盘,上刻一首《鹊桥仙》: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度。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亦有:三千越甲可吞吴之类古体诗词。一行行字迹稚嫩,该是哪个情窦初开的顽皮少年,在桌椅水泥潮湿的时候刻画上去。
站在高处望断云山,心中腾起感叹无数,望见的不是天堂不是极乐,是人间仙境,世外桃花源。远处山山相依,云山妖媚,云像是山的魂魄,如影随形,终身守护,不离不弃。近处的石块,花朵和树木,一样接受阳光的滋润和爱抚,哪怕已经萎去的心,也沉寂在山野泥土中酝酿下一场如火如荼的南国之爱。
长安的寺庙很多,北京寺庙华丽,雍和宫即是代表,游人如织香火旺盛,多少百元钞票一把一把塞进功德箱,细看北京寺庙中的功德箱开口都比别处大些,门口有买香火的店铺,有高人坐街边招揽生意,他们操着不标准的普通话:姑娘,看你头有灵光,必定是大富大贵之人,过来免费给你算一卦。其实你口中不说我也必定潦倒穷酸,何必用算卦这等阴魂不散的巫术,生活方式早已选择,天地与我共生,而万物与我为一,山林乐趣不可说,领着庄子骑大鸟,穿着旗袍跳钢管,人生快哉。其实神经病的日子最好过,最接近原始人性,太社会化之后,就会变得僵硬机械。
渴望一片净土,尘世纷扰叫人心烦,渴望与所爱的人骑马纵酒,刀耕火种采菊种豆,于山野中放歌,采一束野花送给他,或者无欲无求,青灯古佛,孤独终老,两种生活,我都喜欢。想要爱情的人,是寂寞得太久,想要安定的人,是漂泊得太久,得失之间,总是如此。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两句唱词从头脑中滚落出,想起汤显祖,想起牡丹亭,再美的红颜也是弹指老,芳华终究要白骨逝,轻轻叹息一声。
寻一处清净之地打坐,露水打湿了衣裳,埋首呢喃,塞上耳机听雷吉姆,开始在清美幽远中冥想,挑战思想的极限,生死之间,虚无的思想境界早已超脱人世红尘,可以视前程如梦境,视功名如过隙,一草一木,都是有生命的灵物,每一次面对大自然,心中自有一片平和,平和中都充满了爱,我想,爱应该才是终极智慧。《七剑》中,晦明大师远离红尘隐居天山,铸造了七把剑,其中一把叫做:莫问,是智慧的象征。意思是莫问前程有愧,只求今生无悔。此剑重心法轻剑术,一样兵器,是怎样厉害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掌握在什么人手中。莫问剑有剑气,轻易不出鞘,使用者须有智慧和内涵,如果每一把兵器的主人有终极的智慧,心中充满爱,那么江湖必定芬芳,而非复仇的腥风血雨和刀光剑影的戾气,参差着永无休止的打打杀杀。曾有一个居士问我:回归是什么能量操纵的?我说是爱。他说:此爱是大爱。我笑。我信仰爱。
下山问得乡人,这寺庙中没有和尚也没有道长,只有一个在家修行的居士时常上去打扫一番,更多的时候是老年人上去锻炼身体。
晚间与乡人吃饭,我问起李蓝起义的地点说想去看看,他们说这个寺庙就是当年李蓝起义的地方。李蓝起义,中国历史上有名的一次起义,头目李永和也叫做做李短鞑鞑,鞑鞑是土话里的“辫子”清朝末年此人必定拖着短辫子,另一个头目蓝大顺,此人通晓史书且讲义气,还有一个蓝二顺的,估计是大顺他兄弟。三人均为昭通人,原本做着押运大烟的烟帮镖师生意,无奈当地小官僚分肥,顶头又有压榨,看太平天国打得如火如荼,于是率领起义军在此庙宇宣告起兵响应,如梁山好汉一般打个“替天行道”的大布条,以图扭转乾坤,声势摇晃了四川全省,势力扩展到陕南、陇东地区,鼎盛时期六十万军队,与太平军,捻军一道成为反清主要的三支力量,六年中历经大小无数战役,最后全军覆没。
对此我没有惋惜没有感叹,李蓝起义在五千年的中国历史中只不过沧海一粟,历数中国历代农民起义,不是被他人利用为改朝换代的工具,便是被活生生剿灭,也莫要妄想宋江的愿望作招安之美梦,宋江是个心机深沉的小官吏,擅长于拉拢人心,他期待朝廷来哺乳,不想遇见个心肠歹毒的后妈,他的领导地位决定了整个梁山的毁灭,一切旁人看得清楚,宋江自己肯定是看不清楚的,那么李蓝又看得清楚什么呢?是打天下之后坐天下吗?还是汇入太平天国,等待胜利之后狡兔死走狗烹的死亡盛宴?
历史就是如此血腥,要么成,做王,要么败,做鬼。没有商量。没有余地。
在李蓝起义的故事中,我很欣赏谢华瑶,如秋瑾一样的铿锵女流,她是昭通城东一个铁匠的女儿,自小不裹脚,聪慧明锐,性格飒爽,四肢发达,喜欢听岳飞精忠报国的故事。她随父参军后,作战时头裹红巾,穿黄绸军服,腰挎刀剑,手执长矛,一派男子风流。谢华瑶身上有着昭通女人独有的粗重和勇敢,写过《散话昭通人》有一段:昭通人,一群政治犯和军人的后裔,他们的祖先赋予了他们不畏强权敢于背叛一切的勇气和强大的生命力。
(七)一日。山野。石块。早晨,时光流过,山雾弥漫中,一群孩子在街道上打扫,该是某个小学校的学生,他们可爱无比,他们用方言唱着歌谣,连说话都抑扬顿挫,跌宕起伏,末了拖着一个长长的“儿”音,极好听。
一个卖南瓜的老汉,用破烂的竹质背篓背两个南瓜到集市上卖,今日赶场,他的面孔是烟熏重度的特征,双眼外凸,鼻头红大,胸如大桶,看上去像得了肺心病。他将南瓜摆放在街道不显眼的角落中以示出卖,没有吆喝,只是寻一处避开泥泞的地方坐下,从看不出颜色的衣兜里掏出旱烟,取下别在腰间的烟杆抽了起来,时间已过午后,他从背篓中拿出一个老老的凹凹凸凸形状不规则的铝制盒子,打开来是一些简单粗劣的饭食。我问他有没有想过要改变命运?也许人穷到极限,连反抗的力量都已经麻木,他说管他的没什么就这么过吧,不考虑明日的饭食,先将今日的南瓜卖了再说。
下午去了乡下,晚间我回来得很晚,旅馆门口空旷无人,只有偶尔路过的车灯照射着他曾经坐着抽旱烟的角落,不知道他的南瓜卖了没有,明日是否有饭食。
下午随几个工作人员一道下乡,山路模糊狭窄,雾气从来不散,汽车在山路上颠簸,地震都只先纵波后横波,在车上感觉上上下下横波纵波一起来,内脏几乎抖碎,车行处,惊起一些不知名动物,人高的蕨类植物丛哗哗作响,遇见养羊的老者,头戴一斗笠,身着破旧的毛线衣,外衫是形状扭曲的廉价西服,圈中的羊淘气,随声叫唤。路途是鲜有人迹的原生态,有车轮碾出模糊不清的痕迹,痕迹中间小草茂盛,可以听见中间的草扫在汽车底盘上沙沙沙的声音,是真真正正的原生态,罕有人迹,在这样的环境中,冒出一个浑身毛发的野人寻觅野果充饥或与肉食动物肉搏亦不会觉得奇怪,四处看下来对比,湘西凤凰也不过如此,朋友说凤凰如今人为痕迹严重,格外做作,我打消了关于凤凰的行程。
这地方四处环山,山路崎岖险峻,风景又奇特秀丽,适宜拍摄剿匪片,清末盐津原有出名的土匪江应周,民间传说又是义匪,专抢运大烟的队伍,绝不骚扰农民,有时还劫富济贫替天行道,又有传说说此人好事恶事都做过许多,建国后剿匪,被强大的国家机器拖去毙了。在普洱见到一年轻人,三十不到的样子,头顶刮成锅盖,如血色湘西中的石三怒,眉毛根根分明上扬成凶狠的样子,双眼如豆目光坚实,胡须留了简短的八字又有一小撮糊在下巴上,最经典的是他左脸有一道七八厘米的刀疤,若是拍摄土匪片,这土匪是绝佳精辟人选。
穿着水靴走上一截小路,荒草茂盛到头顶,拨开荒草前行,眼前有一片纯粹的草地,草色远看有些朱砂红,近处寻不到颜色,一棵独特的树,孤独地站在对面山脚,像一支雪糕,是绿色的心情。山雨过后肯坑洼洼的山路,很滑,行走之时格外小心,生怕一跤摔下去变成泥泞的母猪。遇见一坑,坑中牛撒的尿,暗红色,一如普洱茶水。遇见山中采药的人领着两条狗,背一大背篓,背篓中有几个叫做山瓜的果实,一双空心拳头大小,看得出是刚出门,还没有多少收获。他爬上险峻的大石块,大石块上满布植被,一人多深,只有远看才明显是石块,他在巨大的石块上佝偻着身子以镰刀搜刮值价的药材,他说山中多宝,四处是药材,采摘一些回家,自用可以,补贴家用也可以,若是寻到稀罕之物,还可以卖个好价钱。
眼前有巨大的石块,石块远处是更高更大的石块,地里有些豆子,稀稀疏疏零落在这些巨大的石块底下,王维有:种豆南山下,草盛豆苗稀,若是晚间月色,会不会有带月荷锄归的长须老者在此吟诵风雅?
方圆十余亩是明显地喀斯特地貌,即所谓石灰岩岩溶地貌,有许多突兀的大石块,百米高的一块大石,远处看上去宛如小猫的头,又有些像纣王头上的王冠,另一些形态各异,如狮头如虎头,远处看是一样景致,近处又是另一样。有叫做石笋的一块石头,突兀得更明显,仔细看不算笋,因笋头尖,倒像是削去尖角水桶一般身材的笋,上下目测约莫五十米,是自然界里鬼斧神工的经典作品,据说有人爬上去过,站在石头顶端可以看见四川宜宾。沿路有山核桃,山核桃已经成熟落地,没有绿色外衣,外壳柔软,轻轻一捏即散开,剥去泥色软壳,有鲜嫩的肉质。望见几株板栗树,树下有些长刺的绿色果子,拾拣一些砸开来,是年轻的板栗。邂逅一些不知名的小果子,黄色,核桃大小,外皮长满了小刺,听说可以吃,摘下一个在衣服上挫去小刺塞入口中,酸涩无比。路过一条小路,左右是石壁,石壁夹缝中盛开出紫色花朵,为枯老的石壁带来年轻的意味。野花在山间怒放了一年又一年,石壁依旧凝聚着某种不为人知的冷漠,冷眼旁观尘世中一年一年盛开又凋败的生灵。
村子里的人好客纯朴,他们经常背着一个大背篓,背篓中装满各式各样的物件,比如木头,南瓜,魔芋,瓜叶之类,他们说山路艰险,不适宜肩挑,只能以背篓作人力运输工具。在山路上遇见乡人走过,打上一些俗气质朴的招呼:哎,你去哪呢?上山摘两个黄瓜,你呢?吃饭没有。吃了,哈哈。一个背着孩子锄地的农人遇见不熟悉的我,问:去哪呢?我说随便走走。他呵呵笑笑,继续低头锄地。
遇见一户人家,木质的歪斜房屋已是许多年前的建筑,隔壁新修建的房子奇特,以石块堆砌而成,是满墙细小的石块,少有泥土夹杂,门前有盛开的卷心菜,雨滴葳蕤在菜叶子上,如清晨露珠,耀眼而神圣。门前有白色形如大腕的卫星接收机,在乡下的节目通常比城市精彩,可以接收到凤凰卫视,阿拉伯电视台,印度电视台等等,还有许多听不懂语言的频道。 遇见一个用背篓背瓜叶的老者,口中骂着唱着我听不懂的快速发射的方言,他似乎是要将生平的不幸与坎坷放声出山野来让所有植物都明白他的心中积郁愤懑。听说老者曾经参加门徒会被封为省长,门徒会是当时一个邪教组织,我对邪教不感兴趣,倒是老者的头衔好笑:门徒会云南省省长。多年前一张报纸上报到过,某村庄来了个江湖招摇撞骗的巫师,在闭塞的山中愚弄村民,他在山中自封为大王委他人指点归帆,并且封了很多别人家的老婆做皇后妃子,村里的人却对他敬仰虔诚,顶礼膜拜,俨然一个小朝廷,看着到来的公安,手拍桌子叫喊道:要造反?你们胆子也太大了
(八)牛寨。养老院里的孩子们一家养老院,院中居住了白来户孤寡老人,俗称五保户,他们身体多半残疾生活难以自理,有年老体衰远居深山四周也没有人家户的,有吃了上顿没下顿的乞讨者,于是政府公费入住了养老院。小时候在乡下和母亲居住,我乡下的老祖是善良异常的老人,信仰佛教常年吃素,在衣服上找到虱子都不舍得掐死,将虱子捉去放生,并且说你走吧好好去活着。遇见讨饭的乞丐,老祖都会从家中舀出一碗米饭给乞丐,有乞丐会帮我家打扫庭院,舂碳什么的,这个时候老祖就会多给一些饭食,有破旧难以修补的衣服也赠两件给乞丐。乞丐给我的印象是肮脏的衣着浑浊的眼珠卑微得让人心酸的形象,他们没有脸面也无所谓尊严,连走路都是佝偻着身躯,脖颈和脊椎弯曲成卑微的样子。人最失败的莫过于年老贫穷并且一事无成,更失败的是在迟暮之年饥寒交迫,听说养老院中住进了些乞丐,心中柔和了许多,政府如此,着实是做了一件好事,纵使没有了含饴弄孙的天伦,也不至于流落街头寂寞死去。我眼前所看到的不过是理想状态,山中还有许多没有入住的老年鳏寡,不知哪年哪月阳光才会照耀到那些长满青苔的阴暗角落里枯老的人。
看看住房,三人一间,有宿舍式的摆设,总体还算干净整洁,有老人午休蒙头大睡,桌子上有老式的收音机。宿舍外老人们懒散地散落在园子里,他们无儿无女无老伴或死老伴,独自生活很多年,心脏也出于一种孤立的状态中,过惯了自由,忽被束缚起来就觉得不自在,性格多半孤僻古怪固执多疑,一百个人就是一百条心,且自我保护意识很强,有前来捣乱招惹的,无论来者男女老少,他们都挥舞着拳头挥舞着手中的菜铲子或者木棍子,像拿捏着一样厉害的兵器,口中呜呜啦啦骂着些非常原始的粗口,并且只会骂那么几句,不断重复很多次。人年纪越老,就越表现出一种童稚状态,心越老,亦会做出相反的样子,犹如稚子。这里的生活像一座幼稚园,做饭的妇人时常充当幼稚园阿姨的角色,有打闹的就上前劝架,哄骗他们表现好的有水果吃,老人多半依哄,为了吃水果乖乖听话,其他人为了吃水果也乖乖听话,像小学校里的低年级学生,老师表扬其中一个听课的姿势美好,其他小朋友也效仿着那个姿势,等着老师表扬。
养老院每日两顿饭,早上十点一顿,下午三点半一顿。到晚饭时间,桌上菜肴以盆计算,刚来时,一大盆油腻肉食时常被抢得滴油不剩,许多人吃撑了吃病了,几月月之后肉食吃得腻味,夹菜的动作都慢吞吞,他们用哆嗦的筷子将炖得稀烂柔和的肉类夹起,又哆嗦着手颤颤微微小心翼翼送到嘴里,一些人用没有牙齿的牙床细细品味,皱巴巴的喉结上下移动,下咽,再扒一口饭,喝一口汤。有人吃得少,见他人吃多,心中不爽快,索性将饭盆扣在他人头上又一屁股坐在地上哭闹,吃完之后两个男性老人用洗碗水互相泼洒对方,做饭的妇人又上去劝架,说大家在一起居住是缘分,要搞好团结,不准打斗,违者鄙视。
我在娱乐室与老人们聊天,他们很客气很热情,外来的和尚总是好念经,娱乐室中有许多书籍,但全院老人识字的就两个,他们的思想还局限在一种民国末年建国初年的状态,即便是竹筒倒豆子也倒不出多高深的道理。他们问我从哪里来?我说昆明,他们说昆明天气好,又问我老家什么地方的?我说昭通。他们说昭通风大中午热早晚冷,天气不好。再问我有没有去过北京,我说去了,他们问我见到***了没?北京天气好不好?大不大?有牛寨大不?我说有很多很多个牛寨那么大,北京天气我不喜欢八月里跟蒸笼一样,***他老人家睡着了,去看他睡觉的人很多,我挤不进去他也不想见我。忽然一个老人一巴掌拍在问我问题的老人身上,说你怎么那么土,人家现在华国锋是主席。其他几个老人附和着说对对对,现在华国锋当了主席,中国怕是要变天了。另一个说怕什么,有村长呢。其他几个老人又附和说对对对,有村长呢。似乎在他们眼中,除了***就是村长最大。他们羡慕***娶了三房太太,如数家珍一般告诉我三个太太一个杨开慧,一个贺子珍,最后一个江青。他们用向往的眼神仰望天空:三房太太,我一辈子都没碰过女人呢!我说你别羡慕,人家有原则,人家一次只爱一个人,又没同时娶三房。他们说也是。过后又以憧憬的神色呢喃自语:三房呢!
难忘一个老年女人,头上包着黑色的帕子,帕子是一块长长的布条,缠绕在头上围成一圈即是温暖的帽子,他的面孔像揉皱的报纸,目光倒还清凉。见我吸烟,她撩起衣襟,掏出她的旱烟分给我抽,旱烟尼古丁含量很重,比雪茄都重得多,两口下来我的眼睛已经能看得见至尊如来,她哈哈笑着刚点上烟草,就有男性老人现殷勤为她点火,养老院中只有三个女老人,稀有,自然受宠。我问她会唱歌么?她唱着革命歌曲给我听:十八岁的哥哥要当兵。。。她唱得眼中汹涌,没有曾经沧海的人难以唱出如此感觉,就像湖南人唱十八摸,我猜想她年轻时一定有过曾经华美的爱情,看她的五官,年轻时候应该是个好看姑娘,她在姑娘时代遇见了强壮的山里汉子,那些山野烂漫处的花朵,因为她年轻的爱情,在常年缭绕的山雾中澎湃了整个春天。她又唱着本地的山歌,以方言的形式,一些质朴大胆的情歌,过后我忘记了歌词,只记得她纵情吟唱的样子,如此肆意。
想起在北京798里,一对云南歌手北漂,生活潦倒就开了个小馆子,每日在馆子门口用土话唱些赤裸火辣的山歌,因原始因大胆,引得无数人驻足观赏静听。
忽然她又伤感起来,说几句顺口溜:张忠良,黑心肠。我愣了一下,下一句应该是:害得婆娘跳江亡。张忠良是小说《一江春水向东流》中的男主角,他抛弃了妻儿隐瞒曾经的婚姻做了富贵人家的女婿,期待着前途无量,而妻子恰巧在富贵人家做仆人,捡了肉骨头回家儿子很高兴,她的母亲说明日去菜市场捡拾几片菜叶子回来就这骨头熬汤吃上一顿好的。故事的结尾,谁都可以猜想得到,那个被抛弃的女人跳江身亡。 对于眼前这个吸旱烟的老年妇人,我已经猜不到她有着怎样的故事,也不愿意再多作打探,只静静听她哀婉吟唱,还有吸旱烟的声音,吧嗒吧嗒。
我走时,他们打开音响,有音乐,是很老的革命歌曲,音乐的声音很大,老年人耳朵不好,电视机通常也开到最大音量,与他们讲话像吼喇叭,用纸张折成的筒子对着他们的耳朵大声说话,平时我极少说话,聊上一个下午之后我的嗓子已经枯哑,破锣一般,喝多少热茶水都恢复不到原来的状态
(九)烂田坝。老妇人。官。这个名字让人想到贫穷和卑微,真正见着却是农村小康典型。是理想农村,就如同莫尔的社会主义乌托邦,柏拉图的资本主义理想国,对中国农民来说,大同世界是标准极乐,在大同中,小康又是第一步,看来既然小康到了,大同就该不远了。
天气让泥土潮湿,瓜果在地上易腐烂,搭起架子任蔓藤植物缠绕,蔓藤坚韧,即是数斤的大南瓜不到落蒂之前也不会坠入泥土。乡野中遇见许多一院架子的回子瓜,也悬挂有几个粗老的作种黄瓜,南瓜。 关于回子瓜这名字的来历,约摸是一个穆斯林从其他地方带来瓜种子,种子在此地极好种植,而今一亩多地的收获,即可供养一个大学生,为乡里人带来了滚滚财源,为表纪念与感恩,将佛手瓜更名回子瓜。回子说的是信仰伊斯兰教的人,男子戴一瓜皮帽,女子有纱巾围头面穿着打扮有波西米亚风格,他们有共同的名字:穆斯林,俗言回子,牛肉是穆斯林肉类主食,腌制之后称干巴,穆斯林在民间也称作:干巴回子。
此村多猫咪,因物产甚厚,喂胖了耗子,又怕下耗子药毒死人,于是很多人家都养猫。时常可见有猫咪在门口的水泥地板上懒洋洋晒太阳,这群猫是我迄今唯一见到会抓耗子的一群勇士。城市中的猫咪,尽是养来戏耍,当宝贝一般搂抱在怀里娇贵,喝人参蜂王浆,吃上等猫粮,平素里只须在主人怀抱中撒娇几回乖叫几声,便可作五保户,终身无忧,死后还有眼泪陪葬。寻一满月小猫揽在怀中,将碗中瘦肉放入手心,小猫吃完舔我手心,酥酥痒痒,它满意地朝着我叫,声音奶气娇嫩。我不喜欢成年猫咪,它们的叫声太过恐怖。中考前夕两只猫咪在隔我窗户几米远的屋檐下安家,每夜叫唤,叫得我无法入睡,愤怒之下以橡皮枪带粉笔头攻击,打了几回才将它们赶跑。好奇为何猫咪叫得如此肆意,查阅很多资料方知猫的某器官上长有倒钩,暗自好笑了许久。
多雨天气里,稻田积水,稻谷易腐烂,家家早早打谷,田中摆放有木船一样的工具,四方形,三面围上竹片编织的大凉席,两人对着木船船舷摔稻谷,远处可听见稻谷颗颗袭击凉席的声响。也有电力打谷的,无须摔,只将稻杆放在机器上,呜呜啦啦几声便刷得干净。春日里水田必如明镜,必映四周山峦,必有田园所居的惬意。在南国的农村,一些极端贫困卑微的山人,户户家产不足五百人名币,一件遮体衣裳,哪个出门哪个穿,一袋盐巴,以布袋悬吊屋梁,哪个口中淡而无味即伸舌头舔上一下,四季有两季半饿着肚皮。 遂即兴作一首: 青山尽处疑有仙 却见稻香实田田 此处即开芳踪意 何须寻往武陵源
在一户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