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里的嘴巴和嘴巴里的心

一、心的孤独

一个人的时候孤独，心往往呈现着一种完全敞开的状态，所以说，孤独让人感到寂寞的同时，也让人觉得幸福，孤独是一种美丽而自我的心境，与任何人无关.
 

心在外力的作用之下，很难抵达一种完全敞开的状态，两颗心之间，永远隔着各种器官和两张嘴巴，即使是去看心理医生，一旦想到对方是医生且你需要付费才可以言说隐痛，便不能给你完全的信任感，于是，心敞开的程度不如孤独时。

人往往是最可怕的动物，尤其是亲近的人，他知道得越多，某一天出卖你也就越彻底，你太了解一个人，那么离他疏远你也就不远了，在列车上，在人海中央，在苍穹之下，在时间无涯的岁月里，遇见一个温暖的陌生人，温暖得毫无防备，将心事完全彻底交换，过后，再不认识彼此，这些丢进人海的秘密无法构成现世的威胁，于是，你又感到内心安稳。

遇见一般的熟人，心亦是一种闭合的状态，闭合伴随着强烈的防备感，客套和满面笑容掩盖着这种闭合，同时也努力向对方造成信任的假象，诚挚的爱人之间，心的开合程度更大，但涉及旧情的时候，又很难完全敞开，因为爱，所以顾忌，也因为爱，两个人之间没有真正的坦白，走得越近的人，防备感越强烈，说心的敞开是为了博取信任，所以抛出假象。

写作的时候，心是一种完全敞开的状态，在自我的世界里恣意妄为，成王败寇，这是一种极致的享受，纵然无人理解，常人写日记的时候，亦复如此，除非写日记的目的是为了被某一个特定的人看见，否则，它都应当是内心的衍生物，开合的心带来真诚的作品，这样的作品容易沉淀，在几百年之后，子孙们抱着这些东西品读的时候，可以通过作品感受当时的心，并且说：这个作者是真诚的，他很有勇气解剖自我，他值得赞扬。但人又是需要脸的动物，希望内心的光芒被懂得的人看见，又不希望被其他人看见，一旦作品正式面世，在高堂之上人群中央，又表现出各种恶俗的境界，当作品被人大声朗读的时候，无疑是被人扒光了游街示众的感觉，开合的心留下的遗迹，让不开合的时候，面对众人主动感到羞愧，于是，作品才有了第二人称来编造小说，其实，无论用第几人称，要说话的，都是自己而已。

闭合的心麻木得无坚不摧，一切结果都已经想好，只等着事情按照既定轨迹发展，生命的消亡只会让它袖手旁观，目光也变得铁石一般僵硬，敞开的心因为敞开，所以容易受到伤害，同一个人绝不会给另一个人完全敞开第二次的机会，有了第一次，便是防备的开始，慢条斯里的谈话内容折射着高速运转的大脑，而人的第一反应和激荡的喋喋不休就更显得可爱，因为真的总是比假的要珍贵一些。

二、谎言脸谱

世事艰辛，人生寂寞，为了活下去我撒过谎，大谎小谎算起来无数，有时我安慰自己，谎言一旦善意，就变成一种能量，谎言一旦是为了保护自己，就变得合乎常理，而恶意的谎言，从来不要出现，宁愿不说，也不要乱说。

每天晚上，忙完一天的工作，坐在书桌面前开始进入自己理想的世界，铺笺，执笔，我总是告诉自己，在这个时候，千万不要撒谎。

这大概也算对文字的一种虔诚，类似于宗教，嘴上的祷文可能说给别人听，而与神相通的话语，从来只在心中默默祈祷。

北岛有诗：一生中我曾多次撒谎/却始终诚实地遵守着/一个儿时的诺言/因此，那与孩子的心/不能相容的世界/再也没有饶恕过我。读起来，总有一种深沉的悲凉和辛酸在里面，我想，一个有骨骼的人，确是不愿意撒谎的。

脸谱，戏剧中的面部绘画，分了生旦净丑，三六九等，角色鲜明，命运剧本注定，怨不得谁。

红色代表忠勇正直，白脸就是奸诈阴险，金色象征鬼佛精灵。小生必定白嫩柔弱，青衣必然端庄淑雅，丑角连走路也滑稽可笑。

偶然，眼谱不小心，泄露了心中花蕊，与脸谱是如此不一，脸谱成了心谱的遮羞布。

辉煌的戏台，谢幕之后，清水洗脸，都是一张张素颜，不华丽，也不狰狞，看不出多少聪慧和愚钝。

每天早上，打开衣柜穿衣服，都像在寻找一件战袍，人不能总沉浸在自我的世界中，人需要与人相处，需要获得活下去的粮食和蔬菜，这是不可避免的悲剧，也有骨骼清高的文人，不是嗟来之食不愿意扛起锄头去挖地，最后把自己活活饿死的大有人在。穿上战袍之后，洗脸化妆，便又是一张脸谱，衣服和妆容，如同画皮，把人的美好潜藏在画皮之下，出了门，与三教九流顺利周旋，到最后，连自己真正是谁，都搞不清楚了。

凡尘俗世，有人只有一张面具，比如虔诚无欲静中思虑的修行人，双手合十，心谱折射在脸谱上，是那么安宁详和。有人戴了无数种面具，短短的时间里，糅合了脸谱所有的色彩，在不同的季节开出不同颜色的脸谱花朵，有时候，忠勇义，有时候，奸狡恶。

如同人间这锅大杂烩，有时候是极乐，有时候成了地狱。

小时候看电影，一眼指出好人，坏人，长大之后，当我设身处地去想时，谁又有什么天大的错？

换了你，你会怎样？若是你，你该怎样？凡人的脸上，都没有涂抹油彩水粉，谁又能看得透彻？

成王败寇，历史总是歌颂胜利者，没有对错，只是我站的地方是你对面。

世间万相百态，秋窗风雨，泪水洗过之后，统统谢世归入黄土，虚弱的帝王和年迈的乞丐同归轮回，谁和谁都没有分别。 生命是一场幻觉，一枕黄粱，虚空的虚空，看到的脸谱，尘土，都是虚幻，繁华人间，功名利禄，值得留恋的又有多少。

曾经遇到一个共事的女人，在同一间办公室，她恐慌她的职位被人动摇，每当遇到危险，总是想办法拿别人干不了的事情给人做，然后，将这个人和他的工作一齐摆设在领导和同事面前展示：这是一个不能做事的人。

常有人议论，在人前，她对你很好，可以将你吹捧上天，背地里突然发现，他早就捅了你几百刀。

复杂的工作环境让我果断地辞职了，人，本当简单，关系也当简单，工作不过是以劳动换饭吃，若加上其它，每天都在斗争和心惊胆战中度过，人就会变得很累。

笑面虎是可恶的，却无法避免，因为生存是场竞争，没有人做错，只是各取所需。

年少时候，看人，往往只关注脸上，是否有灿烂的笑容迎接，若是，则义无反顾扑过去，年轻人不懂得老奸巨猾，很难去想一个人的心究竟是什么样子。

后来才知道，脸和嘴巴一样，都距离着心很远，它们的沟通，中间会有一段迂回的距离，脸上表达的，不一定是心里想的，嘴巴上说的，也不一定是心里想的。

你会转而关注一个人的心。

越是客套的人，目光越是闪烁，如果不是心中有鬼，又为何要以客套掩饰？越是骂你王八的人，其实心中正心疼着你，如果不是情感太深，又怎么能肆无忌惮？

遇见脸上笑得像朵花的，也学会客套笑笑，不产生正面冲突，心中明白需要距离这个人多远，万事都需小心谨慎，遇见耿直又爱你的，被骂上几句，心中觉得奇爽，每个毛孔都舒畅了，遇见不熟悉的，先是客套，确认没有危险了才开始认真交往，若是对方心事凝重，还是躲远一点好。

你终于摸爬滚打，见多识广，成为人精。

但你不能说出来，只能在心里静静地去明白。

就像你的梦想，不要经过别人的嘴巴，不说，有朝一日失败了，那就是打落牙往肚里吞，说出来，有朝一日成功了，就成了狗嘴里吐出的象牙。

三、打开天窗说亮话。

打开天窗说亮话。

很古老的句子。意思是你不要拐弯抹角，你应当直奔主题，少啰嗦。

打开天窗，不定是直奔主题的谈话，有如下情况：

一：被陨石砸得更重。

二：被风吹雨打。

三：被人窥见屋子里黑暗肮脏的场景，四处长着霉花。

四：没有屋子的遮挡，少了遮羞布，一声惊雷把你劈死了。

所以还是不打开天窗比较安全。

有个耿直的女人告诉我：除了在心底，没有一个地方是可以什么话都说的。

人生总是自欺，欺人，被人欺。不知谁的理论。 我不想欺骗自己。因为我根本就骗不了自己。 找再多的理由作为慰藉，也敌不过心芽招展出的一丝真实。

说出来的，不一定是心里想的。心里想的，不一定放在嘴上。有时候，心和口，往往是两个极端。 因为不说出，有些人，一辈子都不知道还有人惦记着。

有些人，心里是只癞蛤蟆，却把自己用语言装扮成王子。 嘴上说多了，准倒霉。

人的语言记录，有两本，一本在嘴上，一本在心里，有时候，交错。 嘴巴上的那本，光鲜无比，专给人看，心里那本，沉静芬芳，留给自己。 所以，人很寂寞，很孤独，因为害怕伤害而封闭了自己。 心里那本，留给自己，或者，留给佛主。

只有祷告和忏悔，是最真诚的心口如一。

嘴巴和心之间，永远相隔着无数器官，心的语言，在经历无数个器官的迂回纠结之后，终于从嘴巴里面说了出来，有些事，说出来，就像是获得了广告媒体的植入能力，把需要扩散的消息给予人间，有些事，不说出来，就好像将要埋藏几十年的秘密，必须要等到解密的时限到了，才可以大白于天下，聪明的人，表面上说一套，另一个聪明的人，知道了潜台词，于是，他们风光的外表下，有着更多暗流。

四、别人的嘴巴

在我二十多年的人生岁月中，我经历了很多关于嘴巴里的语言的故事。

第一个故事：十多年前，我的老家有一个年轻人，读书很是有天赋，终于初中毕业，拿到了县城里的高中录取通知书，同村的大叔对他说：你读那么多书，眼睛会读坏掉，戴个眼镜不要种地，往后瞎了，连媳妇都找不到。年轻人心慌了，纠结中，就没有去读书，转而回家干农活，而那个大叔，则拼命扶持他的儿子读书，最后，他的儿子中专毕业，在当时还能分配的工作制度下，进了县城里一家事业单位。

第二个故事发生在学生之间，是一家私立的专科学校，宿舍里一个女生非常努力，想要通过自考去获得本科的文凭，另外几个看得心慌，就在她学习的时间里不断骚扰，先是拉着她出去逛街，她在宿舍里看书，她们就放音乐，弄出很大的声响，出门，遇见熟人，她们会借机用怪异的腔调嘲讽她：你们不知道呀，这个人呢，可爱看书了，可看半天，能捱得过命运吗？女生非常难受，几欲搬出宿舍，后来终于想通，除了吃饭时间去食堂晚上睡觉回宿舍之外，其它时间一律在教室里，时间证明了她的汗水，她终于得偿所愿，而其它几个同宿舍的女生，则回了原籍讨生活。

第三个故事，是女人之间，初中时候同一个班上的两个小伙伴，本是每天都粘在一起的好朋友，其中一个女孩喜欢上了本班的一个男生，但男生喜欢的，是另外一个女孩，他经常会去为这个女孩买早餐，与她分享他所爱的乐队：黑豹乐队，他会拿自己的随身听给她听，他介绍西方的音乐给她听，她听了之后，会告诉他自己的想法，但这本如兄弟情义的感情折磨了她很多年。先是自己的闺蜜跑到男生面前去，专门搜集对方不利的情报给他听，诸如这个女生在实习老师那里偷东西，诸如这个女生阅人无数，翻书包的时候落下了一个避孕套被同学瞧见之类。时间久了，男生终于心灰意冷，没有再跟女生走得太近，而那个被妒忌之火烧得失去理智的女生，也并没有因此获得男生的好感，多年之后，遇见共同的熟人，她依旧会想要毁掉当初的对手，在一切可能的地方，散播对方的不利情报。她觉得，得不到的，那么，毁掉也好，阻碍她得到的，更是要毁掉才好。

在听过无数谎话、流言、风凉话、嘲讽和淘米水一般的闲言碎语之后，我很少听别人说什么，因为不管别人说什么，我都会去考虑他说话的目的，只有这样，心才不会被泥泞包裹，也因为这样，人逐渐失去了单纯。

比方说，有些人说话中夹杂着打击，非要找出你的弱点，这是因为嫉妒，嫉妒本身就是一种彻头彻尾的羡慕，一种五体投地的肯定和对于自己无能的恐慌。

比方说，老祖宗说过：来说是非者，便是是非人。一个人跑过来告诉你另一个人的好，那他大概是有两种情况，第一是希望将对方介绍给你，第二是，希望通过你的嘴巴告诉对方，他曾经在背后赞扬他，他是无时无刻都在看好另外一个人，他们的友谊如同钢铁和大山一样强硬坚定。如果他说的是另一个人的不好，那么也许，第一，是因为他想让你疏远另一个人，成为他战壕中的同盟战友，第二，他嫉妒那个人，希望你认为他是觉得那个人是坏人，你小心对方，跟他的距离再次拉近。

比方说，若不是心的承认，那些嘴上极度的吹捧，便是极度的看不起，虽然看不起，却不愿意得罪你，于是，就朝着物极必反的方向来了一个狠狠的棒槌。

比方说，一个人太爱你，往往什么都不会说，他的心里已经说得够多，嘴唇已经不能表达所有的爱意，只在静静凝视你的过程里，默默感受着沉醉的美好，若是不那么爱你，便会耗费心思在内心组织语言，说些甜言蜜语讨好你，而心里，谁知道又在说些什么呢？

任何人与人的关系，原本单纯，若是善心说出几句善良的话，那便是偏于公正的言论，只要牵扯到利益，就变得复杂，人的嘴巴成了多功能的工具，各种祸端从嘴巴里出来，最终酿成大祸，而你想要做任何事情，都会出现争议，争议，就代表了阻力，别人是什么态度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究竟想要做什么？

从来厌恶网络游戏，但网络游戏却给人予启示，你想要获得升级，想要去远山寻找宝藏，就必须从最低的段位开始努力，一路上你需要披荆斩棘，需要杀死那些前来阻挡你的怪兽和妖魔，一步艰辛一步成果，最后获得你想要的宝藏，而路上的妖魔，你一旦胆怯，被它们分散了注意力，你停下来，很快就死去，还会落得个无能的骂名。生意与工作同样，你必须披荆斩棘，接受强大者的打压和弱小者的寄生，以及同行的排挤，完全通过之后，你才可以获得想要的东西，关键是，你是否在这条路上胆怯了，是否因为被寄生而感到双腿沉重，是否因为强大者的打压而觉得前方无路，是否因为同行的排挤而自动退出游戏。

睿智的人，嫉妒和冷嘲热讽只会让他更加骄傲也更加低调，愚笨而冲动的人则会被情绪的大火烧毁，成为干枯了柴火，丢弃在荒野，无人观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