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回盛唐“煮茶去”

    我学茶的时候，在书上看到陕西法门寺出土的一套大唐的茶具，十分着迷。它不仅精美别致，金碧辉煌，更重要的是，它能够完整展现与众不同的唐代煮茶风采，让我对茶的历史文化更加好奇更加迷恋。

    茶最开始是作药用的，“神农尝百草，日遇七十二毒，得荼而解之”（这个“荼”是茶的别称，别称还有“槚、茗、荈、蔎”，)；后来先民们加了桂皮、花椒、生姜等调料烹制，用于佐餐食用；茶作饮用有史可考是西汉的事，有文士王褒与仆人作《僮约》，约定仆僮在他家要做哪些事，其中就有“武陵买茶”、“烹茶滌具”的条款，这个时候茶中还要加料调味。直到盛唐时，茶圣陆羽著成《茶经》，才将煮茶法推广普及开来，他视茶中加佐料为“沟渠之弃水”，倡导“清饮”，可是不知怎的，陆茶圣没有一步到位，在他高超的煮茶法中，仍然保留了加盐的习惯。

    《茶经·茶之煮》中记载的煮茶法十分详尽，十二分讲究：

    首先要炙烤茶饼，烤时不能在风大或烧过了的火炭中进行，也不能用有味道的柴禾，烤到茶饼上起了象青蛙皮那样的小泡，再移开慢烤；

    烤好后趁热用纸包好，待凉后，碾成象米粒大的茶末；

    煮茶的水，最好用山水，要取钟乳滴水或山崖上流下的活水；

    煮水时，当水中起了象鱼眼一样的小泡，叫一沸，加上适量的盐，当锅边的水象珠子在泉池里翻动，叫二沸，这时舀起一瓢备用，在锅里用竹筅击打出旋涡，再放入茶末，当锅里的水象惊涛翻涌时，叫三沸，这个时候水就老了，要赶紧将舀起的那瓢水慢慢倒下去止沸，让茶末在水里慢慢滚动，育出精华。    

    精华叫“沫”和“饽”，煮好的茶汤分到碗里，沫和饽要均匀，一锅茶最多分五碗，人多了就要另煮。

    ……

    到了宋朝，煮茶成了点茶，到了明代又变成瀹茶，现在都已不再留存。当今日本茶道中保留着大部分宋朝点茶的技术，明代瀹茶和今天的的泡茶法差别不大，可是唐代煮茶今天已无传承，不能不说是一种遗憾。唯其如此，法门寺出土的这套茶具就成了唐代煮茶法的活教材。这套茶具，就是陆圣《茶经》成书以后，煮茶法发展到颠峰的晚唐时期，由唐僖宗供奉法门寺的物品。

    法门寺因藏有佛祖的真身舍利，大唐皇帝有三十年一迎请的帝制。在六迎佛骨的过程中，皇家奉献的奇珍异宝数千件，这套宫廷系列茶具就是其中之一。历经1000多年的战乱风雨，它非常幸运而完整地保存下来，据考古专家鉴定，它是迄今为止世界上发现的年代最早、最完整、最精美华贵的茶具。这套由大唐文思院制作的茶具，设计独具匠心，做工精妙异常，展示了盛唐辉煌灿烂工艺成就，也透现出那个时代极富创造性的开放气质，每一件物品都让今人叹为观止。国庆西安之旅，我专程到法门寺，很大程度上，是为看看这套珍宝。一共十件，比我想象的还要玲珑精致——

装饼茶用的金银丝条笼子。通体用金丝银线编结而成，盖顶有塔状编织装饰，盖面与盖沿有金丝盘成的小珠圈。

鎏金银茶碾子。碾身设计为如意式样，鎏以祥云、蝙蝠等装饰。

鎏金银茶罗。仿木制箱匣结构，构思别致，抽屉是用于筛茶末的，可见当时对茶末的要求已比陆羽的“米粒状”要求更细腻了。

鎏金银龟盒。应为装茶末用。长寿龟的造形，翘首奋发的样子，线条成熟流畅，最显大唐气度。

银香匙、鎏金银则。则为量器，是称量茶末之用。香匙应为宫廷煮茶时焚香用品。

 银火箸、鎏金银调达子。火箸是炙茶饼时作茶夹用，调达子是装调味品的器物。这个调达子有很重的佛教色彩，就象一个转经轮。

琉璃茶盏。谁能相信，这是1000多年前，全手工制作的物品，这样晶莹玲珑，温婉含蓄

鎏金银盐台。本是盛盐的平常之物，但这莲叶、莲花的设计，活脱脱花枝摇曳、含苞待放的景象。

    从来名士爱评水，自古高僧好斗茶。《茶经》说，“茶性俭，最宜精行俭德之人”。名士高僧讲究的是德行操守，终其一生追寻，悟得“茶禅一味”，悟得“空持千百偈，不如吃茶去”。这是一个高深的境界，是经历千百年，茶道和佛道的相互渗透、发展而来的。

    茶文化在寺院中得以发扬光大，从某种程度上说，仰赖于天子帝王对佛事和茶事的认可和投入，佛教在唐朝几起几落，而茶文化却得到了长足的发展和繁荣。这套茶具，从一个侧面，体现出这种繁荣，也体现出唐朝茶与佛教、与皇权结合的独特文化现象。虽然，这么豪华奢侈的茶具，有悖于茶之本性，但我们还是很乐意以之了解，唐代皇帝饮茶习惯，唐代丰富多元的茶文化，以及一个事实：盛唐的每一件遗物都有如一粒水珠，映照出那个盛世无以伦比气度和光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