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颖 姐姐发来新作一篇,嘱批评。趁周末,认真读了。
在一次家庭读书会上邂逅这位姐姐后,听她不时提起文学艺术的话题,带着一点惊讶,联系也就保持了下来。我的惊讶,在于有人依然纯粹、天真地待文学艺术—— “仰慕缪斯”这件事儿在今天变得可有可无,要么,它不过是一种砝码。
同秋颖姐姐交流,令人恍惚折返到向杜东枝老师还课的那段日子,老师悠悠地提问、考查,我呆若木鸡地作答。姐姐提的都是“硬问题”,关于文学、美学,我老实说出自己的认识,因她的胸襟,并不遮掩见解的分歧处。
坦荡相告,也出于爱惜自己——无意间旁观过两回别人待作者及其作品的当面奉承、背后刻薄,我嫌那嘴脸不体面。
有一回 @秋颖 姐姐“跑题”问了问我的从前,说:“居然那哈子我们会一直冇遇到过!”她说的“那哈子”,二三十年前了,我住西坝130号,她住大观路94号,两个院落基本上只隔一条大观河相望。我回复:“难说遇到过呢,但我一副呆头鹅状,姐姐瞥见也只会当是路人壬、癸。”我嘴上平淡、自嘲,心里却被人家的“相见恨晚”给撞得隆然一响。
因提到嗜甜食的不良习性,她兴冲冲问:“你咯是也兴每星期称个二两酒心巧克力摆在枕头边抓的起吃?”我听了顿时“哈哈”,“哈哈”得失了态:“小时候,零花钱冇得几文,一个月能嚼上两块就不错啦!”
也是那一瞬,我对这位姐姐的某些不寻常处有了些擅自的解读。
她又告诉我她拒绝了一位作者赠书,因为“谢谢啦!我读不懂你写呢东西,就莫送了,免得浪费”。那书我刚好读过,说:“可以读读呢!小说体裁,不绕,记了些昆明旧事,也呈现了男性婚恋心理首呢明暗、复杂、现实,行文古典,诗意闪烁……”
过一久,姐姐说她网购了那长篇。我有两分感慨:书价不算便宜。原本我可以借她甚至转赠她那书。她如此看重我的意见。
认不得姐姐向多少人溢美过我,后来,我在职称评审会上遇到她的诗人兄长,在中巴车上遇到她的诗人前同事,在电话里遇到她的小说家前同事……他们的友善,既属于各人待人接物的风度,也掺进了对 @秋颖 姐姐过度褒扬的反应。
姐姐送给的毛衣,穿出门常有人来打听牌子。“美”的使用变得泛滥,仍有人会在意譬如服饰的质地、颜色、款式的和谐,以及,它们复合起来与那名着装者是否一道印证了“相得益彰”四个字。民间有语“跟着端公跳大神”,我愿结交真正懂“美”并创造得出“美”的人,从而争取到被熏陶得不太丑的机会。
“敏锐”“才华”一类评语,想来这位画家姐姐收获得多,我再添一个自己对她的认识:偏偏不入“文人相轻”“虚与委蛇”一类的彀。
画家作文,自有机杼、风格。姐姐的新作,有为“异化时代”存照的初衷,利落文字在勾勒出令“我”意外却又高度符合于社会规则的场景的同时,折射出“我”对生命、自在的向往与热爱,立意甚好。遗憾目前的行文,裁剪不足,第一人称的视角无所不知,取消了“留白”之韵,在把握现实沉重的本质,并保持叙事的克制这二者间,尚欠平衡。
一次购房的经历。两名女性的“相逢”。一只自有象征意味的鸟。鉴于姐姐新作里的这些情节、元素,我把于坚《赤裸着晚餐》、毕淑敏《阿里》、须一瓜《黑领椋鸟》推荐给她,它们,道出了现实生活真实、幽曲的内核,虽然,写作一旦触及本质,意味着可能伤害到作者自己,更谈不上讨好读者。
期待欣赏这篇小说的2.0版。在那之前,希望曾响在须一瓜小说主人公梦中,及我这名读者耳畔的啁啾,也会传到姐姐那里——
“唧唧,啾啾啾啾,唧唧,啾啾啾——
宗杉感到尾骨一阵星尖的酥麻。
很轻微、很清亮的第一声鸟叫出现了,晶莹、纤细、透明,如流星滑过。
是黑领椋鸟。
唧唧,啾啾啾啾,唧唧,啾啾啾啾——
每一声黑领椋鸟的叫声,就能看到一个针尖大的星光从黑色的穹隆下透射下来:
唧唧,啾啾啾啾,唧唧,啾啾啾啾——
唧唧,啾啾啾啾,唧唧,啾啾啾啾——
宗杉想辨别哪一声是大花脚黑领椋鸟的,可是,鸟鸣声越来越多,晶莹闪烁,后来就像银河飞瀑,无数的水晶颗粒在天宇激荡翻飞。抬眼望去,漫天星光璀璨,一支、两支、无数支的细长如十字、米字的银亮星光,穿透黑色的穹隆,充满温暖地洒了下来。”
(@秋颖 姐姐舅父、诗人杨牧先生之一赠她的字幅,上书“人到盛时须谨慎,身处逆境仍从容”。我咔下来,也提醒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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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学语文课本里没选过的《冬天》,为我偏爱胜过同一位作者的《匆匆》《背影》《荷塘夜色》。《冬天》写:“说起冬天,忽然想到豆腐。是一‘小洋锅’(铝锅)白煮豆腐,热腾腾的。水滚着,像好些鱼眼睛,一小块一小块豆腐养在里面,嫩而滑,仿佛反穿的白狐大衣。锅在‘洋炉子’ (煤油不打气炉)上,和炉子都熏得乌黑乌黑,越显出豆腐的白。”
我偏爱的,是文中承载了亲情的豆腐。
也不尽然只有亲情。偶尔去探望朋友的父母,叔叔厨艺好,又记得我的嗜好,每回必做一份“豆腐菜”。有一回是卤制的,因为“想的起你来,开了一瓶芝华士”。卤豆腐下威士忌,神抖抖的昆明人的创意?
孃孃跟我交流买菜的经验,说附近一带,家乐福云纺店的板豆腐最好,我自己则热情推荐新迎农贸市场第三道中间那家宣威人士摊摊上的黑豆腐,口感更韧。一直想着下班早时绕去买了捎去,不料还没来得及兑现,孃孃就离开了……
朴素和丰腴集于一身的豆腐,气质近乎洋芋,烹饪方法众多,或甜或咸的豆腐脑,也可充当主食。更多出了皎洁、柔润……
多年前因班车上邻座提到一道大理松桂的“香椿拌豆腐”,回家摸索着做了一盘。妹妹正好回乡,尝到,笑而不语。日后我从网络上见到江浙一带“香椿拌豆腐”的图片,惊愕了片刻才释然,那切得薄如卡纸的江南豆腐,行迹四方的妹妹是领教过的。
没有刀功支撑菜肴的精致,就只能在调味上花点儿心思了。但这心思大多数时候需依托着油、盐、辣、麻来落实,令近庖厨的人自己都生出介意来。
朱先生《冬天》里的豆腐,是“白水豆腐”,这个飘了一点“咪喳霰”的日子,有人又学着煮了一锅,并自得于可以把酱油碟里的佐料搭配得鲜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