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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最好有笑声,也应该有泪水;也值得我们为它哭,也值得我们为它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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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朗与阴沉的日子

2012-11-16 12:38| 发布者: admin| 查看: 759| 评论: 6|原作者: 久红

摘要: 当我茫然走下奔波40多个小时钻过数不清的山洞疲惫而满足地渐停喘息的列车,随人流跌进陌生的街道,才忽然觉得那个打着并不响亮的口哨、甩打小挎包,悠悠默数午夜街灯的我一下子不见了。22年来第一次真切沉重地打量眼 ...

  当我茫然走下奔波40多个小时钻过数不清的山洞疲惫而满足地渐停喘息的列车,随人流跌进陌生的街道,才忽然觉得那个打着并不响亮的口哨、甩打小挎包,悠悠默数午夜街灯的我一下子不见了。22年来第一次真切沉重地打量眼前陌生的一切,第一次嫉妒而不再蔑视喜气洋洋说着客套话的男男女女。这一刻,那个从家乡做到学校的梦从平原跟到高原来了。在那个梦里,没有阳光和月亮,四周一片荒凉,除了堂·吉诃德面对风车挥舞的长矛,别无它物。

  在小旅馆凑合一夜后,在未来的单位找到了落脚的地方。那是一间不足十平米的小屋,里面摆了三张床,铺盖俱全,一律的军用品,而住客只有我一个,这就是说,只要不嫌麻烦,三张床轮着睡都没关系。只是活动的余地小些,如果整天坐在唯一的桌子前那唯一的椅子上发呆,说不定能吟出“方寸之地,我心悠悠”的诗句。

  上级指示,7月下旬报到,这就意味着我必须做近20天的无业游民。来昆前,十之七八的盘缠化作了酒精,原指望能靠工资过活,现在只好整天盘算着将一分钱掰作两分花,但依旧常常捉襟见肘。到了星期天,单位的食堂不开伙,到小餐馆吃饭又太费,也就常借着睡懒觉的机会骗肚子。

  行李先我离开武汉,迟迟不愿抵临昆明。坐公共汽车到火车站碰钉子也就成了每天必修的早课。虽然这帮我打发了不少有必要打发的时光,但也让我充分领教春城“四季如春,一雨成冬”的独特气候。

  比起没有书看来,饥寒交迫算不了什么。白天那样长,早晨总想晚些醒来却总醒得很早,醒来后总想赖在床上又总赖不住,慢吞吞洗漱慢吞吞吃完早饭,天依旧很早。一来因为没钱,二是因为懒,三是听不懂昆明话,比手画脚毕竟有些尴尬,不是万不得已也就干脆闭门不出。有时实在闷不住了,就嘟噜着“没意思”走出去,可每回走上街道几十米就会嘟噜着“没劲”折回来。常常在早到的黄昏等待迟迟升起的月亮。

  总算熬到了报到,为了不再寂寞不再无聊不再绕口令似的重复“没劲”,我把自己发动起来,不累得头昏眼花就不停下来。要做的事很多,最紧要的是使自己尽快接受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接受自己喜欢的和不喜欢的人以及他们的习惯。20多年来,我已熟悉了长在平原上的那片天空,习惯了走在熟悉的小路上向处熟了的人微笑。如今,头顶的天空比原来的那个更蓝、更纯,可内心里总觉得它不够亲切,它并不属于我。可是,雄赳赳高叫着“男孩子就是要走天涯”的我并不是来寻找被抛弃的感觉,我必须再有自己的一片天。我开始冒充正宗的昆明人走上街头学着讲“喀是”和“整那样”;我一遍遍琢磨地图,东一块西一团在上面乱涂,一有空就骑上用“sos”从家里催来的二百块钱买来的“金鸡”在大街小巷里转悠;我将自己译成“友善”向每一个新结识的人展示自己的花翅膀……终于,我开始能和满口高原腔的人交谈,开始知道哪里的过桥米线最好,知道烧豆腐并不比油炸臭豆腐难吃,也开始有了自己的朋友。单位里有位零时工我叫她“大姐”。她常常干完活后到我这里坐坐,我也很乐意下班后去她家教她7岁的女儿语文和算术。有时候她会领我上聘她妹妹伴唱的舞厅去玩。我在上学时就标榜自己“除了跳舞,啥都喜欢”,所以到了那里也只是动眼动耳而从不动腿。但我喜欢那里的气氛,喜欢那股无所顾忌扭臀迈胯的自在劲,喜欢在抒情的音乐和歌声中“抚今思昔,感慨万千”。遇上肚子饿了又不愿出去找吃的的时候我会上她家吃一碗云南风味的面条,顺便欣赏她欢天喜地搬出来的影集。我的另外一个朋友是个17岁的彝族小姑娘,她长得很甜,有一副比她的脸蛋还漂亮的嗓子。她是一家私人餐馆的服务员,有一回我去吃饭,她问:“吃什么?”我说:“有什么?”“过桥米线。”“那就过桥米线吧!”等到大碗小碟子一块儿搬上来,我竟不知怎样动手。(那是我第一次吃过桥米线)偏偏店里又没有别的顾客,没有模仿的对象。正在不知所措的时候,她过来教我,解了我的窘迫。后来去那里吃饭的次数多了我们慢慢熟识起来。我为能交上一位少数名族朋友高兴不已,在给家里和朋友的信中大大炫耀了一番。她的话我只能听懂三四成,为了不扫她的兴,常在她兴高采烈叽叽喳喳的时候,作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来,其实大多数时候是不懂装懂。她告诉我她曾两次到我的单位找我但没有找到,这令我很感动。在丧魂落魄时能有一份友情当然是很难得的。

  中秋节是在高原过的第一个节日。那天中午饥肠辘辘赶着回单位吃饭,走到一条窄窄的胡同时,前面并排而行的两个中年妇女突然左拐,刹车不及,三人三车撞在了一起。我顾不上扶起车子忙着说:“对不起,”这下糟了,一来露出了外地人的“庐山真面目”,二来主动将自己拉进理亏的一边。

  “对不起值几个钱?”“你们外省人骑车就是快。”女高音引来了许多好奇的人。我最怕这阵势,连忙声明作些补偿。“那好,多少钱?”年龄大一点的女人倒很干脆。我嗫嚅着吐出两个字:“五块。”“五块?撞个猫撞只狗也没有这么便宜。”一个女人如飞般跑开又如飞般跑回,手上多了条铁链子,不容分说,把我的车子锁在了路边的一棵树上。“原来这里是她们的老巢!”我脑子一嗡,知道“强龙压不过地头蛇”,一边继续大量炮制赔礼道歉的话,一边提出领那个自称伤得不轻的妇女上医院。

  “那也好,不过你得用自行车驮着我。”

  在一道道令人想找个地缝钻进去的目光中,我乖乖地推着自行车和懒洋洋爬在车上的女人一步步走向医院。路上,我默默将她的十八代祖宗操了个够,嘴上却不停地说着好话。医生一检查,只是擦破了点皮。付掉几块钱的碘酒纱布费后,我以为这件事就算了了。谁知她眼一瞪,指着裤子上一个她看得见而我大概是太近视才看不见的洞说:“我的裤子擦破了,你得赔。”

  直到将身上带的四十多快钱全部花光,事情才算了结。如果不是知道同事们听说这件事后急急忙忙赶到医院后来又为了却此事大费心思;如果不是一位一直关心着我的老师早早做好晚饭让我去他家共度中秋并给我声声安慰,我真想买当天的火车票回家。这天晚上,当我疲惫不堪回到住处时,门上有一袋月饼,附着个条子:“找你不遇,你尝尝昆明的月饼。祝你中秋快乐。”那是在报社的—位实习学生送来的。这一刻,我彻底打消了打退堂鼓的念头。

  今天不断代替昨天,明天又总痴痴地等待着今天结束,我一天天往前走。工作渐渐顺手了,那片不属于自己的天空也渐渐亲切起来。我知道,我不再会把酒当歌在高楼上大叫“我痛苦”而不管别人是否已经入睡;不在时而视天下悠悠万事唯我独尊,时而自暴自弃把自己驳得体无完肤。我知道,从此以后,我将能够清醒地走过所有晴朗或阴沉的日子。

  我对自己说:我不后悔!

      

     ——作于199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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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新评论

引用 2013-7-18 12:03
对于苦难的日子人们总是记忆犹新,而后回想起来却也最温暖的。
引用 2012-11-14 21:00
髙人。能够清醒过日子的人。
引用 2012-11-13 23:37
好文
引用 2012-11-13 22:06
文字真好!!
引用 2012-11-13 22:05
彝族小姑娘,她长得很甜,她看上你了,因为你是书生。。中国自古就有佳人配才子的优良传统,可是由于你的麻木,放塌(放走)了一次良缘,真笨呐,,可叹啊。。。
引用 2012-11-13 20:51
   读老九的文章总是感觉很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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