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莓

    紫黑色，边缘泛蓝，外表一层白霜，果皮像葡萄，形状像微型荸荠。第一次在菜场看见有卖，包装认真，小盒，一公两，25元。这是一种我在书本上认识的植物，它存身于童话、美丽散文和大自然读物中，是一种跟山林野地、露水清风联系在一起的可爱浆果。

    对蓝莓，我从前的向往无疑是某种“形而上”的。这么说是基于我对真实的蓝莓毫无概念，仅仅可以通过以前吃过的黑莓、覆盆子一类的浆果来想象它的样子和滋味。别 人说蓝莓来自美国，来自欧洲，来自那些曾经让我们向往的西方文明地带。作为一种被广泛用于食品的浆果，别人说有蓝莓丰富的维生素、氨基酸、抗氧自由基—— 还是什么？反正我从来没有能正确说出这个专业名词，别人说这种浆果很神奇，可以抵抗城市病、现代病，比如高血脂、高血压、早衰什么什么的。……关于蓝莓， 我所知道的全部信息就是这些抽象的、二手的、想象的。

    两年前在丽江玉龙雪山下的雪嵩村小住过几日，房东家种着几株蓝莓。纳西族房东的儿子在美国大自然基金会的某个分支机构工作，蓝莓种苗就来自美国。小小的蓝 莓植株，被雨水淋过的蓝莓果实带着红色，没熟透。偷着吃了一个，生，酸，没有期待中的浓烈滋味。倒是房东家自制的蓝莓果酱，让我至今不能忘怀。天然果香被 熬制之后变得格外浓郁，一种撞击感从舌头迅速跑到大脑，让人欲罢不能的滋味：酸甜，香浓。那种被浓缩了自然之物的迷人味道，纯粹得摄人心魄。我不太喜欢甜 食，却对那香甜的蓝莓果酱难以抗拒。舌尖之上，味道沿着舌头边缘往后蔓延，最后整个舌面上都感到了蓝莓味道的甜美，那种欣悦，像童年的纯粹快乐，直接而强 劲。每天早上，满满的一碟果酱几乎都被我一个人吃完。啊，闭上眼睛，我重新找到了童年之后就不再有的、来自舌头的美好惊讶！

    无法抛开对新鲜蓝莓的诗意想象，因而在菜场看见饱满的蓝莓被排列在盒子里，心里冒出的，竟然是遭遇好书的那种兴奋和欲望。感觉到来自精神而非口腹的欲望，想占有，想马上尝到滋味。回家洗净，拿在光亮处先仔细看。快80岁的老母亲跟我一样好奇，我们对望着开始品尝蓝莓。不用开口，我已经在母亲的眼里看到自己想说的话：味道很寡淡。第一次见到蓝莓的母亲，她的好奇心在蓝莓入口之后马上就消失了。

    母亲肯定不会有我那种失落：被想象激发出香味的仙品，原来也只是这个年代的某种凡俗之物！大棚出来的蓝莓，果子硕大，外表夸张，它没法复制出大自然令人心醉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