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梦：插曲

　　冗长的会议，烟蒂堆满烟缸，茶水也已喝淡，唯有空气越来越混浊和与会者的浑浑噩噩的情绪。发言人虚空无味的发言类似梦的呓语，我越来越嗑睡，思绪飞出了窗外。仲夏的矫阳和蓝天呈现出一片灿烂，绿叶红花正灼灼其华。一只瓢虫爬过一株月季的叶面，停留在花萼附近，它停住不动，没有去吸吮花的露水，也没有去搓搓它细嫩的脚肢。它大约在猜想什么，像一个哲学家那样做着某种抽象思考。在一个暖暖的夏日，凝神观注一株花卉和一只昆虫，是多么的惬意呀！一个美好的精神家园也不过如此。可是我进入了一个高规格的圆桌会议，我被毫无振动感的语言，一些枯乏的说教的符号和浓浓的烟雾所麻痹，我只有在打盹的时候看得到我所想看到的，就如一两只昆虫和几株植物。正如我看到的，一只昆虫振翅的声音惊动了我的睡意。那是一只苍蝇，它发出嗡嗡的声音，在会议室的空气中穿梭，右高飞、或俯冲、或转圈，最后停留在主持人的鼻子上，主持人扇了一下，它打了个转又停留在主持人的额头上，主持人又扇了一下，它又灵巧地起飞后再次降落在主持人光秃了的头顶上。发言者枯燥的发言使人昏昏欲睡，有一个小小的玩偶突然打破会议的乏味，自然令与会者产生出莫名的兴奋。几十双沉重的眼睑顿时开启，几十双呆滞的眸子开始游移，随着这小小的尤物上下转动。显然，人们的兴趣超出了会议本身。他们的眼睛像紧紧盯住世乒赛上的黄色小球，来回上下移动；主持人不停地扇动着他肥胖的大手而显现出来的烦燥，引起阵阵讪笑。这只苍蝇冲破多少空中屏障，飞临这个高雅的会议室，直冲这个光头，并向与会者展示它高超的技巧，它是在向会议主题挑战还是向会议形式的教条表示戏谑？它为什么钟情光头？它是不是“搭错车”，点错了卯，而不适当地把主持人当作一只硕大的求偶对象发出亲昵的求偶的信号？还是因为他的是会议的主持人（当官的、有权势的）？抑或是出于纯粹的生物学原因，光头上有花露水、蜜汁、腐肉屑、螨虫，是享用圣诞大餐的地方。或者它仅只把这光头当作一个恒温的、光滑的停机坪。它没有任何一次飞行失误，也没有任何亵渎的动作，它十分机巧地躲过主持人一次又一次的驱赶，非常熟练地起飞、降落。

　　我想笑。这是整个会议一个滑稽的插曲。我的心已经漾满笑意，脸上的表情肌已经做好纵情一笑的准备，但当我想和与会者共同哄堂大笑的时候，发现与会者沉溺在烟雾中，表情呆滞麻木，恍如西雅图博物馆中的埃及木乃伊。他们是虔诚的与会者，而我却格格不入。于是我掐掐手，让思绪回到会议桌上。整理我刚才发岔的思想，我竟想不起是一只瓢虫爬过阳光下的绿叶还是一只苍蝇飞临了会议室、飞临了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