梵高死了,他的向日葵却如火如荼绽放在我们的秋天里。 所有画廊的绘画仿制品都死气沉沉地躺在昏暗的灯光里待价而沽。在我们这个现代化的都市的画廊里,裸体美人、绚丽花卉、树及水果静物像一堆充斥中学教室的习作,没有味口没有心境丧失欣赏能力是我们在这些画廊里产生的亚健康状态,同时,我们也会产生一种吸氧的欲望。在被迫的深呼吸中,我看见了一些空气分子像些塑料构件漂浮在山坡上,山坡上长满了金色的向日葵。 这是我的渴望,在画廊里。 多年以来,无论梵高的《向日葵》价标几许,我总是固执己见地把它和山坡野地里的向日葵视为同一的普通农作物。我是在阅读到梵高的这样一段话才重新认识向日葵的。梵高在1888年的深秋写道:“如果平庸意味着简单的话,我一点也不小看平庸。”在体验这位疯狂艺术家100多年前的沧桑激情后,我愉快地解读了《向日葵》所隐藏的诗情和生活理念。我看到了100多年前梵高在这块空白画布前的踌躇、等待,最终他选择了向日葵,作为人重返大自然的最简单的便条,从而让人最简洁地看到自然界的盎然生机。 梵高笔下的向日葵与众不同地在风中飘舞,在每一本世界名画里,我们都能闻到这簇向日葵散发出的沉香:它是人类激情的象征,它抵御着所有的沮丧和失败:它是灿烂的、绚丽的,它冲决着黑暗、阴霾、晦涩,没有人类异化中的任何俚俗。或许是梵高为人类呈现了最高的精神产品,而耗尽了他的体能,他走进了疯人院。但他留给人类的远不止是一幅画,而是一种生存的激情,一种警醒和纪念。 每次看到梵高的这株《向日葵》,我都会激动,唤回青春的力量,重新在失望的生活中找到信心。只有在这平凡的植株里,才感觉到生存的理念应是明朗的、激情的。 我小的时候,曾经和邻家的孩子一起在花园里栽种过向日葵。我们把吃剩的葵花子很随意地埋进土里,过不了几天,它就破土发芽,长出又大又绿的叶子,要不了几个月,它就长得比人还高。接着就长出花苞,先是指头大,渐渐长得有碗大,最后长得有盆那么大,金灿灿的,在阳光下,显得十分尊贵。在少时的意识里,它跟含羞草有点像,是植物里的“小动物”——它那美丽的花盘一样的脸,会紧紧地随着太阳从东方转到西方,像是太阳的女儿,依恋着太阳的光晕。 正是向日葵的这一生物学特性,在百鸟朝凤的年代,向日葵成了神的祭品。在神的座像下,汉白玉雕成的向日葵被激情地簇拥着,昭示着万物向太阳。在那些狂热的岁月里,我们曾手执一朵朵纸板糊成的向日葵,投足而歌,以表对神的忠心。当然,那都是燃情岁月里的故事了。 后来,开始读马克思恩格斯著作的时候,读到关于工蜂这种社会性生物能建造精致的巢穴时,我常常会联想到葵花,它像蜂巢一样,把瓜子像蜂儿那样一颗颗安放在精致整齐的巢穴里。所不同的是,工蜂是动物,而向日葵是植物,但它创造的工程美学,是同样可以和工蜂媲美的。 秋天,葵花子成熟了,散发着阵阵清香。农人们或把新鲜的向日葵一饼饼售到集市上;或把向日葵晒干,然后把瓜子从“蜂巢”里一颗颗剥出来,收拢起来,或收藏,或贾于市。它变成了各色人等的美食,达官显宦,文人雅士,妇孺稚子,小工、流浪汉都可以在任何时候,不动声色地瞌着它,它是西瓜子、南瓜子所无法替代的人世间最实惠的零食。不过,此刻,我是极不愿意把向日葵附庸在一个茶馆里的一次下午茶里的。 我期冀满山遍野的向日葵在秋天金色的阳光里自由而激情地生长。 我期冀着,因为它是真正的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