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婆,你又要去喂雁鹅了 秋。金沙江从层层叠叠的大山里忽然窜了出来,拐了个大大的湾,分界了云南和四川。从天空看下去,就像一个拥抱的姿势。江水,年复一年地,拍打着页岩。 岸边的乌蒙山,层林尽染,绚烂的色彩,像一幅静谧的油画。地里,劳作的人们收着苞谷、稻谷,有的种着麦子、蚕豆等小春。落生抬头,看到一群排成人字形的鸟,正从头顶上飞过。“雁鹅来了!” 在乡亲们心里,雁鹅是秋的信使。雁鹅不来,好像就不算秋天到了。 听到落生的喊声,人们都停下活计,看天上的雁鹅。山这边劳作的汉子,唱起了山歌:“金沙江边宽又宽,乌蒙大山绕天边。”山那边,一个声音接了起来:“中间好个庄稼地,雁鹅飞来落水边。” 孩子们叫着:“雁儿,雁儿,尖尖。雁儿,雁儿,圆圆。雁儿,雁儿,长长。”随着叫声,雁鹅竟真的排成孩子们叫喊的形状。这是神秘奇妙的联系,中间有无人能破解的密码。 雁鹅落在水田边、庄稼地边上。 70多岁的家婆(外婆)用衣兜装了一兜粮食,走出家门。落生说:“家婆,你又要去喂雁鹅了?我跟你一起去吧。” 那些回不去的家乡 冬。很多树木都被大雪压断了,泡雪堆到膝盖那么深。 孩子们坐在木板上,从坡顶滑到坡底,嬉闹声一片。 三哥爬上悬崖,去采摘雪中盛开的山茶。摘一朵,便丢下崖。落生在崖下一朵一朵地捡,一会便捡起一大抱。“三哥,够了,等这些谢了你再来帮我摘吧。” 火笼上,猪脚杆炖在砂锅里,冒着一阵阵香。爷爷坐在火笼边上,吧嗒吧嗒地抽着叶子烟,歇一阵,从火笼里掏出热乎乎的红薯,剥了吃。 天黑了,一家人聚拢起来,摆龙门阵。爷爷又讲起我们从哪点来的了。 爷爷说,我们祖上是湖广填四川的时候从湖南迁到四川的,后来做生意到了云南,发现这点“地丰物美”,就定居下来了。村子里的人,祖上都是从遥远的地方来的。我们是杨家将的后人;舅舅家是汉高祖刘邦的后人,从江西吉安来的;廖家是从南京来的。还有余家,祖上是北方的将军,姓铁,后来和唐朝打仗,败了,被一条大鱼所救驮过江,后人为了纪念那条鱼,就改姓余了。 那些遥远的事,以及回不去的家乡,童话般,在忽明忽暗的炭火和燃烧的火苗里,一直被提起。 唢呐翻过了山那边 马儿踏在湿地上,白色紫色的洋芋花,开得满山都是。 落生又在凝神静听了,屋外,用人用叶子吹着情歌。 夜里下了一夜的雨,清晨,雾浓得化不开。有出远门的人,对城里的人说:“你知道么,在我们那里,上坡干活要挂蚊帐。”“蚊帐”,其实就是雾了。 连绵的群峰上,到处都是白色的杜鹃花,还有红色的映山红,白的像雪,红的像火。 爸爸去溪洛渡电站做工了,建好后,是中国第二大、世界第三大水电站。 阿妈掐一枝雨后的花椒,洗干净丢在滚烫的锅里。又麻又鲜的汤,好喝极了。 落生出嫁那天,大家弹起月琴,跳起芦笙舞。 阿妈看着送亲的队伍走出老远,听着唢呐翻过了山那边。三哥说:“阿妈,咱们回家吧。秋天雁鹅来的时候,落生就会回家来看我们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