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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陀始为净饭王子,他一开始笃信婆罗门教,做苦行僧,为了证得大千世界,他每天只食一粒米,有一天他来到印度一地,有一妇女看到他瘦骨凌峋,奄奄一息,遂用一个金碗盛了乳糜给他,佛陀食后,静座菩提树下,渐感体力恢复,精神焕发,刹那间,宇宙洪荒,天地玄黄,有相、无相、业感、缘起化为一通天大道,佛陀从此证得佛理。
90年代,著名画家罗中立的油画《父亲》,这画的感人之处是以画领袖的画幅,绘就了一个普通的老农民,其生动之处,是他白羊肚的头巾和满脸沧桑的绉纹以及一双粗糙的大手捧着一个老土碗,老土碗上有着暗青色的花纹,还缺着口,盛着一碗褐色茶汤,飘着一两片茶叶。这只碗是画面中最抢眼的。这个老倌喝完这碗茶汤,又要拿起锄头去背朝黄土面朝天。
不管是金碗和土碗,神圣和寻常处其实一样。
我在西藏见过人头盖骨做的碗,有镶过边的,也有没镶边的,那可能是人类最早的碗,它的功能和现今的碗毫无二致。遂人氏钻木取火之后不久,有了火就会有窑,有窑就会有陶、甚至有瓷,中国最早的碗是似出自半坡,之后各种陶碗、瓷碗及其器皿四处滥殇,直到今天。它可以是最普通的吃饭家私,如小碗、大碗、海碗,有饭碗、菜碗、汤碗,有陶碗、瓷碗、洋碗,还有战场上用钢盔当碗的,也有价值不菲的古董、艺术品,如汝瓷碗、钧瓷碗、乾隆描金碗、官窑碗、民窑碗、景德镇青花、甚至毛瓷碗。现今工艺发达,到处卖的是机制碗,于是手工碗、手绘碗抢了手。
我常常嘱咐家人,那些老碗爱惜着点,不小心过些年就是文物了。
某种意义上讲,我们最喜欢的是铁饭碗,这种碗是一次次革命之后人们最想要的碗。我们最怕的是革命或者改革,把这个碗给砸了。
我们有时候不小心,把碗摔了,可惜难过之余,有人在一旁帮腔说:岁岁平安,岁岁平安!可以给自己一阵子小小的感动和阿Q式的解放。
我们高兴的时候会拿筷子敲着碗边,发出叮咚之声,这大抵是穷人找乐子的法儿。
我们要想显示出杀人的豪气,会拿出一摞土碗,倒上十多度的包谷酒,故意让酒水淌在胡子上、流在胸脯上,一干而净之后,骂着娘,把碗狠狠摔在地上,摔了又摔。
碗瓷的粗细、色度,似有等级之分。一次在成都跟着朋友去有钱人家蹭饭,主人拿出从俄罗斯买回来的400头瓷器 ,在桌子上铺开,每个人面前都有饭碗、汤碗和吃菜的碗,甚是堂皇,席间主人不厌其烦地讲述在俄罗斯买这几万元的碗时的经历和快感,但我只感觉到只有一个精美的碗里的四川泡菜好吃。
碗有等级,等级的碗里又装着有等级的食物,就像土豪要讨戏子,美女要嫁高富帅,这种碗断不会盛土豆、臭鱼烂虾,它总是要盛鲍鱼、海参鱼翅之类。
文革期间,隔邻女孩抬着一碗稀饭在我们的楼道里边吃边转悠,一个大叔逗她:你在吃“游”稀饭?小女孩没啃声,瞅了她一眼。回去后她告诉父母,那大叔说她吃“油”稀饭,这一说不打紧,艰苦年代,谁家吃得起油?于是两家人吵翻了。
父母经常以此例说:吃饭的时候不要去偷看人家的碗;当然见到我们吃饭的时候碗放在桌子上不扶着,或是用手像叫花子样捧着碗吃饭,定是用筷头打过来。
用物理学上的说法,碗不过是一个在凹陷的物体,阻挡着另一些东西,如水、食物等由地心吸引力向更低的地方陷落。
碗其实普通而沉默,它用了又洗,洗了又用,是和我们相守着的最亲近的器物。你敬惜它,它就耐用。我也曾见过打着补丁的瓷碗,足见它的主人之德养。
那首改编过的铁道游击队主题歌,常常会唤起自己对一种场景的怀想和快意:“西边的太阳快要落山了,我们很快就要下班了,抬起我心爱的土大碗,三分的饭、五分的菜,还有一碗萝卜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