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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六晚接胡廷武老师的电话,他告诉我“听说小彭走了,是真的吗?”
我说:“不知道。我打电话核实一下。”
我拨通了冉隆中老师的电话,他告诉我周四彭姐就走了。
大家都避讳着那个“死”字。
我拨了李霁宇老师的电话,停机,又跟冉隆中老师要了李霁宇老师新的电话,拨过去关机了。
放下电话,心中难过了好一大阵子。
第二天上午九点,我拨通了李霁宇老师的电话,可能他以为我已经知道彭姐过世的消息,因此开口并没提彭姐,只是很平静地告诉我,他正要和女儿去珠海。
我问:彭姐是怎么去世的?
李霁宇老师告诉我:都好好的,半夜四点多,他还和保姆一起帮着她咳痰,早上起来,她没动静,他告诉保姆让她多睡会,再去看她时,她已经没了呼吸。
认识彭姐之前,我很早就认识李霁宇老师,那时我们都在办报办刊,各种会议上都见得到他,慢慢地,也就和他熟络起来。之后,我姐随了一个从成都来的挂角亲戚去他家,才彼此知道我们也算亲戚,如此挂起来后,与李霁宇老师便少了生分。
当年,李霁宇老师家在广播电视厅宿舍。第一次到他家,就强烈地感觉到这是一个女人作主的家。家收拾得很干净,很洋气,透出一股温馨的香味。客厅里挂着很大一幅画,那幅画是那些年很少见得到重彩装饰画,画面上是一群鱼灵动地绕着圈子,有些朦胧和旷远。彭姐像一汪清彻欢快流动的水,她一出现,就把那个家、画上那群鱼、那里的空气就搅动起来,所有人都在她的爽朗的笑声里欢快起来,就连那两只扎着花头绳的的卷毛狗也异常兴奋地跟着她,从这间房子窜到那间房子。
彭姐是个大美人,皮肤白皙,大波浪卷发,长着一双笑眯眯弯曲的眼睛,她总爱穿着飘逸的时装白。
她的天性浪漫,随时都神采飞扬,又充满才气。
她曾经告诉我:她第一次来昆明,是提着一把小提琴上的飞机,之后,她在飞机上拉起了小提琴。
她的衣服全是她自己设计制作,就家中被子、垫单都是她自己做。她能用一块围巾改成一件漂亮衣服。歌星王菲刚出道时,就穿过她设计制作的衣服,王菲穿着这套衣服风光一阵子后,想要认她做干妈,被她谢绝了。
她很好客,家中经常高朋满座,如四川大作家田雁宁一大家人凡来昆明,必然住到她家和我家,我作为亲戚的一分子,也就时时光顾她家。彭姐做得一手好菜,我经常去她家吃她做的成都味的粉蒸肉,不辣不腻,香糯爽口。
有一次,她叫我开车跟她去昆明军用机场去拉小宠物狗,飞机降落后,拿到托运过来的狗笼,却没拿到狗。飞机是从佛山军用机场飞过来的,又飞往北京南苑机场。
彭姐告诉我:因为广州机场不准托运狗,她女儿就找了朋友,辗转到佛山托运到昆明。
没拿到狗,她马上就焦急地哭起来,狗可能在佛山机场就跑掉了。我不停地劝着她归到家。
过了两个星期,她神采飞扬地告诉我,那只狗找回来了。
原来,飞机飞到北京南苑机场后,准备第二天又飞回佛山。晚上,有哨兵听见飞机附近有狗叫,找来找去,发现声音是从飞机上传来的。第二天请来机师检查,发现一只狗已经从行李舱穿过一个隙缝钻进了布的满电线在的另一个舱里。他们费了好大力气才抓住这条狗。可是飞机停飞了好大一段时间,也花了不少钱来检修。
她绘声绘色地描述着这个生动的故事,依然露出那种神采飞扬的样子。
时间慢慢地流逝着。李霁宇老师不断著书,写出了《青瓦》等一批小说和散文集,过不久女儿也生了孩子,他们成了爷爷和奶奶。
彭姐依然优雅、自如地操持着这个家。
2000年的一天,她骑着自行车买菜回来,沿着斑马线边缘横穿马路回家,一辆吉普车飞速驶来,她被重重地撞飞了。之后,她被送到四十三医院抢救。
很长一段时间,她没醒来。
时任新闻出版局副局长的胡廷武老师召集了一邦朋友到新华大厦,请大家吃饭。其中有我和我请来的神经外科的专家院长、有交警部门的领导,胡老师很动情地拜托大家,意思是“有钱出钱,有力出力”,一定要让彭姐苏醒过来,一定要让李霁宇老师度过这个难关。
也许是所有爱心在发挥着作用,七个月后,彭姐摘掉了植物人的帽子,重新回到大家的身边。
可是,重创之下的彭姐已经失去往日的风采,变得很消瘦,头发开始花白,没了波浪。她更多的时候是躺着,很少的时候才会靠着李霁宇老师很吃力地站立一会。
我和稼文兄去看过她,她能用绻缩着的手在课本纸上抄写古诗词。
我问她:“认识我吗?
她便直呼我的大名。
我又问她:“李老师又出了新书,你知道吗?”
“《风逝》了嘛!《风逝》了嘛!”
她纯正的成都口音,一点都没有了。
我问过神经外科医生,大脑出过车祸之后,为什么连口音都有会变掉呢?
没有人回答过我。
此后很多年,李霁宇老师一直和各色保姆照料着她。
前年夏秋之间,李霁宇老师打电话给我,说成都亲戚多,他要带着彭姐回成都去,已经在温江买了房子。
一个在云南工作了一辈子的外乡人,年老的时候,这个城市没留住他们,他们却告老还乡。这个消息让人伤感。
这年的十月,我去成都开会。会议结束当晚,我去了他在温江的新家。家具还没买齐,有些空荡荡的。彭姐躺在沙发上,我和彭姐搭讪着,她表情显得有些淡漠。家里的光线不够亮,看上去有点凄凉。
她的对面是那幅从昆明搬来的鱼的画,依然那么灵动,还有贾平凹的一幅字,使这个家现出了一些生气。
窗外是一条大河,暗淡的月光下,朦胧地从他家窗前转了个弯,流向远方。
我在李霁宇老师的书房里看到了挂在墙上的、李霁宇父亲留给他的近代书圣沈尹默用鸡毛笔写的字和张贤亮的字。
这是我见到彭姐的最后一面。
我把彭姐的确切死讯告诉了胡廷武老师,他详细地问了我,彭姐名字里后两个字怎么写,我估计他会去写一首悼亡诗。
此刻,我眼前又浮现出那幅群鱼戏水的画。
李霁宇老师曾经描写过这幅画,他写道:“上面是11条鱼,穿行在11 个,不,也许是15个、18个、无穷个水波的圆圈之中……跳动着一种活力,一种复繁的、一种澄澈、一种无以言传的神秘。
彭姐走了,这幅画像她活着并健康时留给人的那些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