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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志

迤沙的往事和故事

热度 3已有 659 次阅读2015-11-27 23:40 | 故事

迤沙寨

老支书的孙子(右)

老村医

那棵老树 

    迤沙,是个地名,至今还是一个偏远山村的符号。

    它座落在西南边陲的一座海拔2000米的高山上,离边境线已经不远。

    37年前,我曾跟随一个抗旱工作队在这个叫迤沙的村寨一住就是50多天。那时从昆明到龙陵坐班车足足走了4天。

我在当时的日记里记下了当时的车程61316日,离昆明,过楚雄,经下关,达保山,到龙陵。18日又坐了八个小时的大卡车抵达当时的朝阳公社。“21日,打起背包驮在马上,我们随着小马帮动身了,去迤沙,听说山高路远,还很难走。一出门就开始上坡爬山,一行人沿着山路向深山走去......经过四个小时的跋涉,终于抵达座落在山头上的迤沙大队部”。

我点滴地记下了当时的风景:

——20/6山外又山里,谷外又谷里,山水多清淳,灼灼又其华。坝子虽小哟,姿色皆在目。怕涨河水哟,滔滔如轰鸣。淼淼向东流,一泻去无踪。又一首:《山谷晨》 :滔滔江水向东流,一惊山谷寂静晨。白鹭双双飞山谷,翅翼翩翩闪云间。金鸡一啼山村醒,炊烟冉冉飘山乡。

我也点滴地记下了龙陵的雨和雾:龙陵素有雨龙陵之称,民间早有这样的顺口溜“龙陵雨,芒市米,象达姑娘,遮放米。”我不知道当年云南的旱灾有多严重,也不知道决策者们为什么会把我们近100人派到这里来抗旱。我是这样记我们抵达龙陵时的雨的:“617日:欢迎锣鼓密,鞭炮声声炸。队伍排整齐,夹道进城门。欢迎声声起,瓢泼大雨落。瞬间湿遍身,苦笑全不得。入城忙脱衣,火边烤寒体。”“626日,阴雨连绵,云雾笼罩。每夜都要经历3级小地震(76年这里曾发生剧烈的地震),先闻隆隆声,倾刻在地下发出轰隆巨响,然后又轰鸣着向远方而去。夜里常常震醒,环顾四周,一切如常。浓雾在山里不断飘移,茫茫云海浮青山,大有信游天涯海角之感。”

我还记下不少工作的情况:“232425参加各生产队干部上半年总结评比会,收集情况 ,写汇报。作汇报。“26日,又赴最基层,去上硝,爬山下山,了解情况,开群众大会,宣读46号文件,讲了话。”“27日,我们四人(李、曲、大队支书)带着雨具沿着山腰的羊肠小道,历经一个小时,到了马台坡的秧田边,稍息,脱履卷裤脚,下秧田插秧。下午和支书又走40多分钟来到中山河,下田与支书一起犁田。犁完田回马台坡开队委会,九点开到十二点乘着月夜又往回走。”

往事不堪回首,可我常常想起自己青春岁月里的这段时光。

那时我21岁。

人的一生,有些事情是永远抹不掉的,它就像中年以后长在胸前的一颗红痣,你每次洗澡的时候都看得见它,它默默地、不疼不痒,但总是况味着某种象征。

后来,我从红痣中体会出抹不掉也不愿抹的意愿,也从青春岁月里抽提出一段时光来回味,却发现很多时光里还套着更有意义的东西。在一次枯燥无味的会议中,我想起迤沙,想起那里的雾、雨、山和人,灵感从山那边来,我用了两个小时写出了一篇叫《闷火》的短篇小说,说的就是前面提到的大队支书的故事。

1977年,那是文革结束的那一年,之后,我多次到过龙陵,可是没有机会踏访迤沙。直到最近的一趟出差,我要去的乡离迤沙不远,我不断地重复我年轻时候的往事,很快也就促成的我的迤沙之行。

身怀六甲的副县长为了了却我的心愿,告诉我迤沙并不远,坚持要陪我上迤沙。实际上我们的吉普在土路上、弹石路上走了两个多小时才抵达迤沙寨。

汽车停在村公所门前,出来了现在的村支书。

我问:当年的杨太春支书呢?

现在的村支书说:十天前死了。他转手指着旁边的一个帅气的小伙子说:那是他孙子。

我心里有些难过地问:你奶奶呢?

他说:死了很多年了。

我说:你奶奶大你爷爷好多岁呢!

他说:我奶奶大我爷爷十八岁!

我问村支书:那个姓匡的文书和姓杨的民兵营长呢?

都过世了。他又指着那帅小伙说:他现在是文书。

喝了半杯茶,他们又找来当年和我们差不多大小的女村医,她想不起我是谁,也记不住什么时候从省来过一伙人。

告辞出来,不知谁说了一句,你还记得这棵树吧!

我回首,似曾相识。那树还那么耸入云霄,可是已经不再枝繁叶茂。我想起当年跟老支书说过,这棵树千万不要砍,他是我见过的最漂亮的树,它或许是迤沙的地理标志呢!

树没砍,却老而颓败。

下山的时候,我跟女县长说起《闷火》的故事,我说杨支书的哥哥死了之后,他把嫂子续了下来,我的故事就是以他作为蓝本来写的。

女县长告诉我,这里穷,现在很多男人依然讨不起老婆,只有去缅甸讨老婆,这里离边境近呀!

很多人问过我《闷火》究竟在写什么?女县长的话似乎是答案。

离开弹石路,上了柏油路,很快到了苏帕河边,沿路生态破坏得很厉害,没有了往昔的美。沿路堆满了从河床里挖出来的黄腊石和景观石,长达二三十公里。

顺手把三年前写的《闷火》附上,前头说了往事,现在说说故事。

————《闷火》

火苗舔着暗红色的铜锣锅,柴禾散出的青烟顺着火苗和铜锣锅快速地升到天花板,在天花板上盘桓了一阵子,然后飘向屋外。屋外的雨嘀嘀哒哒下了一天。

杨猛抽出一张烟纸,从菜叶子包裹着的一堆烟丝中扯了一小撮放在烟纸上,慢慢地卷着,直到包裹成喇叭状。他俯下身从火塘里抽出一根柴禾,鼓起腮帮把火吹熄了,就着炭火点着烟,狠狠地咂了一口,然后朝着火塘吐了一泡口水。

美枝蹲下来凑了凑柴禾说:我给你泡罐茶来!

杨猛眼睛木木地看着燃烧的火苗,咂了一口烟,喉咙里咕噜了一下,好像没发出声音。紧接着朝着美枝的方向又唾了一泡口水,口水落在火塘上,发出了“扑”的声响。

美枝没有啃声。对这种报怨式的小动作,她好像习以为常了。

美枝拿起放在火塘边的铁盘子,伸手在旁边的竹筐里抓了一大把茶放在盘子上,又把盘子伸到三角火架上边烤边簸着。火光映在美枝脸上,一绺白发从鬓脚垂下来;火光中眼角的鱼尾纹或明或暗,更是分明。这张轮廓分明、慈眉善目脸给人以安祥的感觉。也让人感觉得到,这个人虽然上了年纪,但可以看到她年轻时候。这张脸实际上是姣好的。当年的迤沙寨方圆十几里地她是数一数二的美人。但是美丽经不住岁月的摧残,何况一个四季劳作在田间的村妇。

茶叶已经烤出焦糊的香味。美枝把茶叶扒拉进火塘灰里焐着的小土罐,把火塘边烧开的水冲进罐里,顷刻间“滋”的一声,一阵白烟冒了起来。美枝用火钳把茶罐朝火塘里推了推,一会儿茶罐里的水沸腾了,茶香溢满房子。美枝拎起茶罐逼出只有一小口那么多的茶水,很浓很很酽。当地人早上喝一杯这种茶,非常提神,一天都是有劲的,可外地人喝一杯不醉也会通霄失眠。

杨猛接过美枝递过来的茶盅,头一仰喝了这杯茶。不由自主地又用舌头去牙齿两边卷了一堆口水吐了出去。

美枝问:你晌午想吃什么?

随便!杨猛不耐烦地说。

美枝瞅了杨猛一眼转身去地里掐菜去了。

杨猛看着美枝的背影朝火塘唾了一口,朝小土罐里续了一点水,一会儿水开了,他倒了一杯没喝,捧着,热气从他眼帘前升腾着,前面是一伸一缩的火苗。这时他仿佛回到很久以前,他看见火苗在门坎前的火盆里炽烈地燃烧,一个全寨子小伙子倾慕的女人嫁到杨家。当地的习俗是,女人出嫁要先跨一下夫家门坎的火盆方可入洞房。那天美枝被簇拥着,在火盆熊熊大火前踟蹰着,他看见哥哥隔着火盆一把美枝抱了过来,算是过了门。自己倾慕的美丽的女人成了自己家的人,成了自己的嫂子,总比嫁到别人家好啊!整天看着这么个漂亮的女人过日子是全寨子小伙子都要淌口水的。可惜不久哥哥得了绞肠痧——火苗再一次点燃,那是他和嫂子埋了哥哥回家,在门前点了火盆要跨一跨,进门可避邪煞,那天嫂子哀哀戚戚,伤心得走不动路,到了家门口睹物思情,顿时大恸,是她搀扶着嫂子跨过那堆火的。哥哥走了,在那个贫穷的年代,人生最奢侈的莫过结婚,可是二十出头的杨猛,哪里有钱去奢侈一把呢?父母又早走了,这个孤独的弟弟何以成家立业呢?老村长掺和着来跟嫂子商量,把美枝续给杨猛。就这样稀里糊涂地,亲自看着嫂子从火盆跨过来,跨进自己怀里。

刚开始,他很中意和美枝的婚姻。美枝漂亮贤惠,为他生了三男一女。岁月就这样流逝着,他当上了村长,这个家在迤沙寨也成了殷实幸福的一家。老村长常过来和也喝两口,看着忙里忙外的美枝,他常说阿猛啊,这美枝长得一付旺夫相,要不你那有今天!

孩子们也渐渐大了,不经意间,杨猛也四十有二,更可怕的是,美枝已年届五十。女人到了这个年纪绝了经,除了过去生孩子要和杨猛有点床上那点害羞事,她几乎对性就没有感觉。如今更是如同一枝干癟的花,除了一点激情没有,她还觉得一大把年纪,还干那种事真是丢人。她不停地拒绝他,甚至反抗。一个农村妇女除了生娃娃盘弄田地,还有什么呢?

杨猛四十出头,还是一个生猛的汉子,可是看着自己年迈的妻子,他像一只关在铁笼里的发情的公狮,只能咆哮——但他又不能咆哮——他是村长,这是一个贫穷的山寨,闭锁的乡规民约像一把沉重的铁锁,锁住了一切。谁也不敢弄出点婚外情的响动来。他是村长,他还要管着这点事呢。

平常管管村里的事,也就过去了。可一回家他就气就不打一处来,可又说不出口,于是发些闷火,不砸东西,不说话,然后就是对着火塘唾口水,以此喧泄着自己的难言之隐。

常常少年时的几个小伴来约喝酒,酒喝热了,几个老男人难免说说女人,议论点性事助酒兴。那时没有黄段子,无非是说点村子里哪个男人的东西大,像村口栓着的那只驴。当然他们还是免不了说说早年美枝的美和杨猛的福气,几个兄弟会凑上说:村长你真会整,把迤沙最漂亮的女人端了,又漂亮又贤惠,好福气!杨猛从来不应,也不会像那些醉汉,借着酒发疯。他只是蔫蔫地,无精打采地说:划不着!划不着啊!——大家听不懂杝在讲什么。只是又为他倒满酒,拉着他吼着,没没什么划不着,喝!

每天守着一个失去女人功能的老婆,悻悻上床,悻悻下床。他有些难耐,一些时日之后他索性不再碰那个已经木去的女人。嫂子是他要讨的,人家又好好地为他生了一堆娃娃,好好地伺弄着家里的田地和家务,他还能说什么?发闷火而已。

久而久之,这股子闷火成了他的一个生活习惯。只要不是下刀,他就会乘着天还没亮就出了门,上了山,然后在那些刺棵子里面窜,直到走得累了。他很想碰着一只山鬼什么的,在一个湛蓝色的池塘边赤裸着身体,身上挂着一串串吊兰,他走近她,抚摩她的胴体,想像中他就会自渎一回,然后才蔫蔫地回去。

前天阴一阵阳一阵,今早他早早出了门窜进了树林。他又看见了那个湛蓝的池塘。那只山鬼在池塘上飘来飘去并向他招手,他靠在树上,山鬼朝他走来,那胴体在他身上摩挲着,他一时冲动又自渎了一回,热辣辣喷射的时候,他看见前面那棵矮松树下旺旺地长着一窩青头菌。

美枝掐了一堆菜回来在锅里炒。过了一会儿美枝盛了一碗红米饭递过来说:吃菜!

他没啃声,拿火钳去火塘里刨了一下,几朵烤得焦黄的青头菌露了出来,他掰开一朵,一股子清香散发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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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评论 评论 (5 个评论)

回复 张稼文的业余 2015-11-28 16:00
乍瞧标题,还以为是红河县的迤萨。
回复 张稼文的业余 2015-11-28 16:01
“胸前的一颗红痣,你每次洗澡的时候都看得见它,它默默地、不疼不痒,但总是况味着某种象征。后来,我从红痣中体会出抹不掉也不愿抹的意愿,也从青春岁月里抽提出一段时光来回味,却发现很多时光里还套着更有意义的东西。”
是这样的。
回复 矛盾集合 2015-11-29 22:01
青春玩笑啊……牧师写的好,这深度和故事还可以继续用,换到城市更写实。
回复 牧梦 2015-12-5 19:21
矛盾集合: 青春玩笑啊……牧师写的好,这深度和故事还可以继续用,换到城市更写实。
试试看
回复 盲刺客 2015-12-11 12:26
结尾似是另一段内容的“开启”……带着些特别的诡异色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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