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牧梦的庭院 http://www.sszs.cc/?178 [收藏] [复制] [分享] [RSS]

日志

移树

热度 2已有 751 次阅读2017-5-11 16:10

       
       七年前,在园子里栽了三棵树,一棵红枫、一棵桂花、一棵清香。
  红枫的叶子一年红两度,春天发出芽来就是红的,一片片叶子满树的时候,就像一片飘在头顶的红云,之后,渐次变绿;秋天,它的叶子又从绿变成红,秋霜冻着的样儿,有些壮烈,后来枯了,叶子卷起来,蜷缩着吊在树上,直到又发出新芽。
  桂花很本分地长着,它没有更多的变化,春天的时候发出些嫩绿的新叶,过不几天转成绿色,中秋前后,叶子旁边绽出些金黄色的米粒大的花瓣,散发出奇异的桂花香来。过了中秋节,这些颗粒渐渐稀了,香味也就淡了。
  清香树很能长,春天来了,树梢上也开始发新叶,一串串绛红色碎叶子跃上枝头,之后,它像十六岁的少年,枝枝桠桠开始发育,肱二头肌式的臂膀向着周边亮起肌肉,显示出了少年的蛮力。
  头几年,它们在各距一米的地上长着,各自英俊少年般的样儿,葱葱俊俊地长着,互不相扰。可是后来,它们长成壮小伙。个头都在两米五以上,枝叶开始向外扩张。谁都想打一把华盖,撑出自己的天。可是,空间如此狭小,它们开始向邻居亮起拳头。达尔文物竞择天的血气在它们枝叶里掇窜。它们角力着,较劲着,这种用岁月持续抗力的劲叫“韧”。很有点人事上的味道。
  几年过后,长在中间的清香树似乎在角力中胜出了,左边的枫树甚是柔弱,它被压迫得几乎半身不遂,紧挨着清香树的一侧,枝条羸弱,甚至长不出叶子,像霍金在轮椅上向宇宙伸出的枯瘦的手。右边的桂花似乎深谙竞争之道,它知趣地倭着身子拼命地往高处长。
  有些看不过清香树的霸凌,时不时我就搬了梯子,拿了锯子,把那些伸到别人心窝的厉爪斫掉。可是,过不了多久,它的又一枝强壮的爪子又搭在别人的肩上。
  它们彼此畸形地长着。日久,我便愈发觉得它们不顺眼,这不怪清香的强势,也不怪枫树的文弱,更不怪桂花的偏安,显然是种树人缺乏远见。加上我内心存着龚自珍一样的心境,对盆景病梅一类畸形植物颇为不屑,何况犄角着的三棵树。于是终于下了决心,要把中间苦求生存的清香树移走。
  此前,我曾在《闲情偶寄》中读到李渔关于移树的记述。他说要“多留宿土,记取南枝”,把树从坑里移出来运到新的坑里的时候,要像搬一个睡着的人,搬过去之后他还在睡着。读书时脑子里留下了这些移树的印象。
  请了俩个壮汉,他们拎着一把洛阳铲样的镢子,围着树一铲一铲杵下去,谓之“断根”,之后用锄头挖出尽量大的根球,又用麻布包裹起根球。根球实际上就是李渔所说的宿土,它与根须包裹在一起就是土球,土球越大越好,能保证树移活。可是,俩个壮汉的土球做的太大,他们无法挑起连着根球的清香树。只有又去拆解包裹,再去断根,再打包裹。花了一阵子功夫,方把这棵清香树挪出了它的窝。移入新坑之前,又把它一枝枝粗壮的枝叶砍掉。
  看着我心疼,一壮汉说:“这些枝叶不去掉,根须供不上水份,树不容易活!”
  砍光了枝叶的清香树,样子很难看。
  我无法做到“犹迁人者并其卧榻而迁之”。我想,这棵清香若有知,必定因疼痛而哭泣,必定因我的错植而抱怨。
  看着地上一大堆散发着清香的残枝败叶,看着身首各异的伴我七年的树,七年之痒,我岂非草木。
  为了你将来有更好的生长空间,为了你更伟岸、更挺拔、更青葱、更繁茂……我在心里自忖。这种像传统老师对着学生预置未来而夸下的海口,多少让我羞惭。其实,我知道,你还要经历脱水、干燥、适应新土壤等等,未来的一切,就像我也不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一样,我们都需要等待,幸福、平安以及措手不及的厄运。对你来讲,发出一绺新芽,便是我们彼此的福音。
  清香树移入到新坑,我嘱师傅多挖老坑里的宿土去填埋,固定在树周围,不一会,它终于在新坑里站定,站直。 “记取南枝”,我照着做了,它的主要枝条对着南方。
  现在,每天的阳光顺着经纬线从早到晚照着它尚裸着的身体,定时浇水弥补了我们内心的愧疚。半个月过去了,它留下的少年般的发绺没有枯萎,有几处发出豆丁大的绿芽。
  它大约是活转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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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评论 评论 (3 个评论)

回复 矛盾集合 2017-5-13 08:16
人间草木情,皆是遇到好人家,香花是缘分   
回复 张稼文的业余 2017-5-13 17:14
这篇记得具体、细致,又生动,有意思。"它大约是活转过来了。"这结尾也好。
回复 牧梦 2017-6-1 14:52
张稼文的业余: 这篇记得具体、细致,又生动,有意思。"它大约是活转过来了。"这结尾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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