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江边记》可以怎么读？

 

　　我们都是些名利之徒。为了追名逐利，我们放弃了很多乐趣，包括读书。

 

　　我们读功利的书，为了资格证、为了晋升、为了“成功”，为了……读书的目的简单、直白于是难免流于庸俗：我们一直深切的以为，读书无非为了得到颜如玉、得到黄金屋。这与古人的“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说的阅读乐趣，正好背道而驰。

 

　　好吧，我们偶尔也读消遣的书，那是因为现实的压抑、因为现实的不甘、因为现实的无奈，因为……读书于是专为猎奇，这几天玄幻，过一久武侠，都腻了来点香艳。读书像吸食毒品，明知海洛因大麻和冰毒吸多了招损无益，却还是止不住去娇纵情绪。

 

　　其实读书应该回到它的本位，回到读书的击节而叹，或者拍案惊奇，或者会心一笑，或者低头思量。读书不是为了抱得美人归、敛回百万财，书中已有黄金屋、书中已有颜如玉。

 

　　说这些，其实是想说，读《江边记》，总算让我回到本位的读书。

 

　　她闲散，不以扣人心弦的情节，让你手不释卷劳心劳力。她如同涵养极好、善解人意的淑女，和你聊聊，累了歇歇，得空再约、再聊。

 

　　她优雅，乐而不淫，哀而不伤，还你一颗平常心，看山是山、看水是水、看人是人，她不抱怨、不沮丧、不窃喜、不自得，她总是微笑。

 

　　她从容，没有跌宕起伏波诡云谲，没有环环紧扣步步惊心，她总是闲庭信步随手拈来，一花一草一物一器，一山一水一人一事，他们就在那里、本来就在那里。

 

　　读《江边记》很轻松，没有名利系心，想拿起就拿得起、想放下就放得下，不累，而且养心——如同你的一个知心故旧，一包花生、两盏醇酒，不咸不淡，喝到微醺，各自散去。

 

2

 

　　《江边记》到底是什么？

 

　　她是幅画——如果有一位画家，可以把她讲述的情景、风物、场面画下来的话。但她远比《清明上河图》还要细腻和生动。

 

　　她也不全是文字。现代文字那么枯燥，网络和纸质的书本杂志上，大多是些在利益冲击下泛起的语言沉渣，它们玩命一样搔首弄姿，它们发情一样惊声尖叫，它们随时随地可以假装高潮。但我们都知道，它们难免庸脂俗粉，它们都在哗众以图取宠。

 

　　《江边记》却很平实，铅华不着的叙述，没有所谓的宏大，也没有所谓的深思，她只是面带微笑从容道来——那些生活，看似轻描淡写的生活，她们其实每一个细节都是沉甸甸的，她们质感很好，她们总是在你读过很多篇之后，才反戈一击，让你知道，这些轻描淡写，也能让你虎躯大震。

 

　　她当然更不全是思想。思想那么空洞，可是《江边记》却如此实在，一景一物，无不描蓦得纤毫毕现；一人一事，无不述说得准确生动。我宁愿按着一部散漫无比的小说套路来读她，从小男孩的懵懂，读到初谙世事；从一个于坚说的“邮票大小的地方”，读到某个特别时代里很多很多人的命运。她更像个记述者，而不是个思考者。她呈现，但鲜见品评和结论。她得以让《江边记》浑然天成，不着斧凿之痕，这样的作品，才是高明的艺术品。

 

3

 

　　《江边记》到底看什么？

 

　　她首先不如读武侠那么激荡，也不如读言情那么感怀，更不是读奇幻那种惊心。

 

　　她是一双澄澈透底的眼睛，水汪汪的看向这个离我们切近而又遥远的世界——江边。

 

　　一叶一菩提，一花一如来。看江边记，你完全可以拿看花看叶的眼睛，而不是看书看电影的眼睛。拿心看，《江边记》不会惊心，却会动心——

 

　　江边那个世界，年代虽不久远，却正在尘封，老的可以读出熟悉的温暖，少的可以看到扑面的新奇，无论温暖还是新奇，几乎每一页江边，都是一种打动。

 

　　手上那个男孩，他是你的邻家少年，可以接近、可以交谈、可供审视、可供研判，你走进他，像走进一条干净、安宁的路，身边绿树红花，心上了无挂碍，这是成长，也是生活，他的生活……当然也可能正好，也是你经过的成长、你经过的生活。

 

　　无论如何，你看到的江边，不会仅仅是张稼文的江边。

 

4

 

　　《江边记》到底像什么？

 

　　她大多数时候，像法布尔的《昆虫记》，在流动着的时间长河面前、在铺张着的空间世界面前，它只顾着对自己的内心呢喃私语，它观照的首先是身边的世界、自己的世界，而不企图展现和表达更多更大。但这种自私，何尝不是最初的本真——生命。如果有上帝、有如来、有真主，生命，就没有贵贱；生命，都生得伟大、都逝得光荣。在所有生命都值得尊敬这个意义上，！无论生来活着还是逝去无痕，所有的生命，都值得推敲。

 

　　她还像我们坐在上午的山坡上，蓝天晴空上看见的云。它们只是云。可是它们有卷有舒、有张有弛，它们万变不离其本，但又莫测其形。那些如江水一样流动的生活，那些如云彩一样的小男孩的心思，它们有时透亮、轻盈，也有些许时日难免阴郁、凝重。

 

　　《江边记》拿到手，正好连续20多天出差。我得以在灯下回到童年，回到在家乡村后的老光坡上，身边是牛儿啃啮浅草，上天辽阔，云彩悠悠，我就在天地之间看云……感谢《江边记》这段最长时间的公差孤旅，它让我随之沉静、随之沉静地寂寞。是的，它像是阳光温软、蓝天深远、白云轻飘、和风拂面的上午，寻常，却又弥足珍贵。

 

5

 

　　《江边记》到底怎么样？

 

　　云南的江边，没有眉目如画的美女顾盼，也不是和风拂柳的旖旎风情。

 

　　我到过云南几乎每一个县，认识过或者至少看到过无数生活在大山深处、峡谷深处的“江边人”。在我理性的认知里，江边，是层峦叠障的高山挟持着的艰难生计。

 

　　《江边记》写的就是世界自然遗产云南三江并流腹地，上世纪70到80年代，一个小男孩和他的一家人、一村人、江边人、云南人的生计。

 

　　但《江边记》并不沉重。虽然她深遂。虽然她注定将要穿透时光的迷雾，让五十年、一百年后的人们，在想要查证一个时代的踪迹时，可以找到《江边记》。翻阅她、审视她、研读她，或者剖析她。

 

　　是的，我确定这会是一本有传世价值的好书，因为她孤独，只此一本。

 

　　她是《江边记》。

 

　　她是张稼文的《江边记》。

 

　　她记述了一个时代的生活。云南人的生活。云南江边人的生活。

 

 

 段一刀

２０１３年１１月５日晨于滇池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