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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拍电影到了深夜,筋疲力尽的时候,接到老爸的电话,说,母亲外出还没回家,他担心母亲走丢了。我赶紧结束了工作往回赶,路上却接到电话,这一次是母亲,说她已经到家,不要我担心。我一时忍不住,就在电话里责备她,她有些讪讪的,替自己解释,每天在家太闷了,偶尔出去走走,就会忘记了时间。
放下电话,才觉得自己的话说得太重,从母亲患上老年痴呆症以后,她就会经常如此,有时走上一天,回来问问,却不知道去了哪里。我想了很多办法,但都无法阻止她的脚步。好像她以前的人生里走得太少,到了人生的后半段,一定要一次补齐似的。
母亲的记忆越来越差,做饭的时候会放很多次盐,缝衣服的针经常忘在衣服里,老爸跟我说起这些时,我心里都有些伤感,在我印象里的母亲从来都是坚强而知性的。有一次我开玩笑问母亲,要是哪一天你认不出我怎么办?母亲想了想,说,我记得你的小名啊,我会不停地喊,只有你知道我在喊你。她的话让我一时无语,再不敢拿她即将逝去的记忆开玩笑。
开始拍微电影以后,我都会第一时间把自己的作品拿给父母看,老爸依如往昔地批判,母亲却总是鼓励,其实她已经看不懂我想讲的故事,甚至不理解女主角为什么哭,为什么笑,但她还是会对我说,努力去拍,一定会有机会。
每次人生最艰难的时候,回想一生,总绕不开19岁第一次参加面试的情景,那次也是母亲陪我去的,穿着不合身的老爸的西服,坐上两个小时的公交车,我激动又紧张,晕车,不停地吐。母亲给我剥了一个橘子,安慰我,告诉我,什么事情都有第一次。这话如同橘子的香味一直延宕到我人生的极深处。只是多年以后我跟母亲提起这事,她的眼神茫然而空洞,对她来说,很多往事已如消散的烟云。
上个月和朋友聊天,打算拍一部反映老年痴呆症的微电影,特意去找了一个专家咨询,专家跟我说,得了老年痴呆症,人的记忆变得短暂,他还怕我不理解,打比方说,就和一条鱼的记忆差不多,只有七秒钟。
七秒钟,很短,也很长。
人生里,七秒钟做不了什么事,喝一口水、看十几个字,或者只是一句闲话的时间吧,但电影里的七秒钟却可以很长,因为那七秒钟里可能就是人生的某种浓缩——笑的背后可以是悲伤,哭的深处可能是感动,这种时间的相对延伸,有我们情感的交汇与碰撞,更有我们对于人世冷暖的理解与知会。
昨天特意跑去买了单反相机,拿回去给父母拍照,还保证说,每周都会来给他们拍些照片。母亲就说,我们都老了,还拍什么?我说,老了更要拍!我还想着请你出演我的电影呢。其实有些心里话没法说出来,如同我想用相机里的七秒钟留下父母的整个晚年,虽然它们是片段的、零碎的,但它们却是无法复制、不可逆转的,正因为有了它们,我们的人生才显得饱满,才见出生命的无比珍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