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志
回乡记（10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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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乡记（10首）
小理想
夏天，太阳投下灿烂的光芒
我坐在南汀河畔打盹
几个人，手扶着白色的围栏
歌唱、行走。绿叶之上的枝头
爬满了因受惊吓
而慌张飞落的白鹭鸶
这个下午
我不愿意去想复杂的事情
只愿做个鼠目寸光的人
我不会顾忌面子问题，很多人
说的远大理想，我真的无从理解
西风
我决定这样子。不悔改
不颤抖
把身体交给西风
把想念交给夜晚
我一个人
沿着高低起伏的山脉
奔走。翻越一座山
继续接着翻越另一座
生活漫漫无边
从左边的肩膀
取下烈性的酒。看见孤独的人
不要吝啬自己的冰凉
两个人相互握手、拥抱、安慰……
两个人横躺在岩石上
淡淡地回忆往事
低声却有光，两个人就收藏鸟鸣
交换意见
第二天早晨。一个人往北走
一个人向南去。西风一如既往
敲打着行人的身体
扬起最高的头颅，我们继续
往深处走，继续和世界展开谈判
回乡记
从城里回乡下老家，先乘中巴车到永康镇
转乘农用车到勐底农场
然后坐上途经两个小时至此的摩托车。我的故乡
此刻秋天来临
稻谷泛黄。暴雨和干旱交替光顾的山村
今年谷穗长势喜人。洪水卷剩的田野即将迎来收割
常年出没的鸟群
仿佛不认识露出头皮的庄稼地。仿佛不认识
我这个曾经掳走它们
兄弟姊妹的可恨之人。道路已至尽头，炊烟高高扬起
小学校荒芜在草丛，红领巾丢了又幸运找回，老家的孩子们
个个害怕陌生人，低着稻谷般的小头颅
偶尔斜眼偷看我的眼镜和身影
窃窃私语：这个人究竟是谁？他昂首挺胸并阔步前进
仿佛是回乡
轻风迎面吹来
轻风迎面吹来。春天——
那个乡下女人
受了孕
一个生命。在另一个生命中
行走
速度越来越快。真希望时光
能够滞留片刻
或者倒流
让这一切停止发生。可是——
在命运的道路上
所有的人都只能低头迎着风
自由、任意地吹来
绿树褪下它的衣裳
黄色的树叶
在黄色的泥土上。发出冷冷的声响——
土地撕开的裂缝
刚好够掩埋一个人。地面腾出的空间
刚好够一个人行走
轻风依旧
不急不缓地。迎面吹来。只有我知道
有人我们看见了她的头颅和呼吸
有人我们只能永远的珍藏在记忆里
童年的蜻蜓
蜻蜓飞翔在天际。渴望的童年
在地里奔跑
那时候，我们是小小少年
没有烦恼
夕阳之前，我们丢掉迷人的蜻蜓
回到温暖的家里
炉火忽高忽低，像极了飞舞的蜻蜓
虔诚中，我许下心愿：
有一只蜻蜓，将永恒居住于我的房间
梦的种子生根、发芽，节节拔高
我在有雨的季节
离开故乡，越走越远，我想过打道回府
童年的伙伴，已经决定将我抛弃
有人远走他乡，有人娶妻生子
有人途中夭折……
我在某个黄昏，背对夕阳
忽然疼痛，忽然想起眼里没有泪水的
红蜻蜓。它们去了何方
为什么不跋山涉水来看我
为什么不以梦相见。倘若如愿
这副皮囊不会背叛骨骼，自个儿消瘦
河边笔记
在云南，在临沧，在永德，在亚练
在户妈。有一条小河：户妈河
河边有着些水田，田边有着些旱地
在山的某一个位置上，总会散布着些
羊群、牛群、猪群，还有放牧的人群
我相信，别人从未见过这些
因为，那是我一个人的
天空时常飘来白云，白云背后
颜色蔚蓝。鸟群飞不了那么高……
我常常怀念我的河流
常常仰望我的天空，然后不断向后退却——
直到空出足够宽阔的空间，安放漂泊的灵魂
告别
仅仅只是短暂的告别。这个向来被我视为陌生的地方
漂浮在水面，它平静而又急切地漫过头顶。这绝对是警告
被诅咒和痛恨了很多年的地方
现在终于扶风而上，扬起尘土，开始采用四面楚歌的方式进行报复
对面的夕阳金黄，我肯定见过，它们如此熟悉，如此美丽诱人
背后的黑暗紧追而来。我一个人漫步在更加陌生的地方
我对我的行囊低语，我对我的心坦诚。你们瞧，这个念念不忘旧事的人
在人生的路途又添加了一个沉重的砝码
告别使人清醒，真应该在麻木的生活里多出现几次，多折磨几个人
弯弯的月亮
“天上的月亮都是用酒喂大。”
流落异乡的人
坐在澜沧江的岸边，边喝酒
边空出，穿越层层设防的往事
再近一点。再近一点。假如
时光能倒流
“谁敢与我反抗。”挚爱的朋友
便不会抛妻离子，随江南流
在一条大河上，建造一座流动的坟墓
“所有的水是流通的。”
远去的人，总会以自己的方式
回到相识的旧地……
……一代又一代月亮
脱胎于天际，长大于略黑带蓝的空中
随后葬于虚空的遥远……
“世上没有轮回。”
苍老中，剩下之人勇敢地撕开厚厚的垂幕
途中的亚练
秋风吹起，炊烟从我的身后
急速地逃离
在离开家门的第一百次
父亲还是送了我
大包小包的，扛在肩上
气喘吁吁的，走在我的背后
长途汽车经过的亚练
我时常光顾，父亲因为我，也对它很熟悉
直到第一百次，父亲和我都没有因为时间问题
而被迫停留，折转，往返，再次启程
途中的亚练，父亲如此地熟悉
转身离开的动作，父亲已练习得逐渐麻利
父亲回了头，就弯下了腰身
拍打身上的尘土，看不见父亲的头颅
像一座海拔不高但结实无比的山丘
高出四周平坦的土地
父亲身着一套黑色的上衣
一条黑色的裤子，我离开的时候
大多是黎明来临之前，大多还没有白光出现
父亲送我到车站，就转了身
重新没入黑色的空气，周围安静无声
——父亲似乎从未出现过
交谈
突然想起一个人与另一个人的交谈
你的年轻
像夏天吹拂的清风。你真该像一阵风那样
自由而迅捷地奔跑
为什么要停下来
为什么要迷醉花朵和芬芳。还有很多石膏
需要你雕塑
突然看见一个世界滑进另一个空间
我梦见，那些死去的先人，他们良知未泯
纷纷翻出各自的坟墓
传经布道。他们决计补救腐朽不堪的过去
引导众生
命运的轨迹无人预知和通晓。我们刚好运行在
这条深邃的道路
黄昏渐次洒落它的纱巾
爱你是活着时最重要最亟须完成的意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