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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志

金龟换作酒 @ 老挝(一)

已有 527 次阅读2018-2-13 15:22 |个人分类:安步以当车| 漫游, 众神之河


“The sun has set.”普西山山径上,一位逆向而行的亚裔年长妇人耸耸肩对正匆匆向上的我们道。不过一百来米高的普西山,因周围地势平缓,其山巅是老挝琅勃拉邦城中的最高点,在那里,脚下的整座城与远方的山川可尽收眼底。山腰设有登顶售票点,每人20,000老挝元(折合人民币约15元)。售票点所在的平台一旁,有当地人标明了台陔数:向上190,向下138。琅勃拉邦没有路灯,之后我们将摸黑下完这拢共328磴台陔。用微笑致谢过那位女士的提醒,继续拾级。


恰是在太阳坠到群山背后之后,西天开始了毫无悲意的变幻,悠然地,渐次展现绯红、橘红、玫红、紫红与灰红。这是一个需要耐心的过程,尽量错开忙于留影的标准游客们,老同学与我找到石台面朝西北的一隅席地坐下,默默眺望前方那条拐了一个大弯而来的河流由灰蓝直到宛如盛满金箔,它,便是湄公了。


(普西山山巅,一位父亲伴着小女儿一边哼唱童谣,一边观赏日落。)

去岁末,在医院里读了《众神之河——从澜沧到湄公》,希望借一本意象流动之书,稀释困于三尺病榻的寥然,孰料竟为我们本次的漫游埋下伏笔,今年初一次通话敲定了结伴仿效那位诗人作者,断断续续去认识一条大河和它的两岸。

湄公河傍着山峦环抱的城,徐徐送来的风,削减了河畔的酷热,宁帖着人的心境,漫步、冥想、阅读都是再好不过的选择。坊间有“去琅勃拉邦读完一本书!”之说,针对的是移动互联网普及导致专注、沉浸成了奢侈品的时代现状。在机场出口遭遇撇着汉语招呼中国乘客“流量卡!微信!”的老挝商贩时,老同学和我“突发奇想”决定尝试有无可能不购买境外移动互联网服务,以求本趟旅途的纯粹、简单。后来,我们做到了。


(城中一座图书馆)

读过一篇文章,提醒人们注意“琅勃拉邦”四个音节的正确语顿是“琅 / 勃拉邦”,“邦”只是一个记音符号而非行政区域的单位名称。“琅勃拉邦”意为“勃拉邦佛之都”,勃拉邦佛即薄金佛,据传公元13世纪在位的澜沧国国王获其岳丈——其时的高棉帝国国王所赠,三百多年后,澜沧国都城迁至万象,薄金佛作为镇城之宝留了下来,这座故都的名字也从“蒙沙瓦”变为“琅勃拉邦”。作为曾经的殖民城,当地的街道建筑呈现一种法式与民族传统的水乳交融,自然而然,制造一种让人犹如置身某座西方小城的恍惚,唤起人对儿时昆明金碧路一带的记忆。加重这重恍惚的,还有遍街的欧美面孔,据说他们中的许多人,已习惯了用在本国一个月的工作报酬,来东南亚譬如琅勃拉邦这样的洞天福地享受一年。如果想看到多一些的当地人面孔,得上街市。

普西山山脚邻街,是城中白日里小有规模的一处小吃售卖集中点,多家摊点提供混合果汁、汤粉及蔬菜沙拉等,琳琅满目,店家使用简单的英语,辅以一定的图片指点,自如应对来自全世界的顾客。当夜幕降临,不远处一条狭长巷里大概集中了全城大部分的晚餐、宵夜摊,各式烧烤、凉拌菜、油炸春卷及虫子摆放路的两边,鳞次栉比,看上去同样诱人(难说也不乏诡异),异国游客选择光顾这家还是那家,几乎只视他们家此时刚好有空座这一标准。

说东南亚地区的菜品口味清淡倒也不尽然,小米辣和鱼露之类的常规调料自带与本地阳光构成呼应的浓烈质地。慕Lao Beer之名,点一瓶来喝,口感一般,或许,它因能予辛苦劳作过的老挝人民以惬意而在传说中被夸大了香、滑?

更为壮观的街市,是每天傍晚时分帐篷临时支了整条街的小商品夜市,以昔日的皇宫、今天的皇宫博物馆外为中心点向道路两边伸开,一家挨一家的老挝女性衣饰及一部分手工制品。悠悠逛一遍,多有“Made in YiWu”之嫌,终于放弃了为亲友们选购纪念品的打算。好友家先生某年曾于此淘得织机上的梭子两柄,有些年岁的旧物,加上木材的优良,藏着可供想象的故事,可遇不可求。

琅勃拉邦的百姓家傍庙宇而筑,庙宇镶嵌在街头巷尾,走出不多远,一座,再走,咿,又一座。这座庙里菩提树的一枝成了那户人家阳台上的一把“伞”,这户人家布施给鸟虫的糯米饭,也没忘记匀出两小坨摆到隔壁寺院的围墙上。一眼望去,把庙宇和普通屋舍区别开的,是这些南传佛教风格寺庙在烈日下一律的熠熠生辉。而满城匝地的树木花草的围绕和依偎,又促进了二者的相谐。

除初抵之日从机场到市区开始寻觅住处,及往返城外的光西瀑布搭乘过小巴,在琅勃拉邦的几日我们全凭“11路”。步行的一大优势,在于可以坦然呆脸。


(还有什么比由衷的笑容更动人?)

热带、亚热带季风气候促生了妩媚甚至不乏妖娆的花木,枝枝蔓蔓,不知不觉间绊住人视线。有的从前见过,却在体格或颜色上已然更新,更大,或更鲜妍,有一种缤纷的恣肆。缅栀子散布在东南亚诸国及云南一些温暖的地方,却以老挝境内最为密集——她们是这个国家的国花,除最典型的花冠外白内黄酷肖“朜鸡蛋”的外,尚有紫黄瓣、玫红黄瓣的。毕竟是冬季,有的缅栀子花树片叶不留,但总有心切的家伙抢先别的姊妹钻出来,螺旋状地吐露芬芳,于是,不时可见一丛丛“驯鹿的角”上挑着几朵不嫌寂寞的花。


(湄公河畔,一条绘了“鸡蛋花”图案的别致木椅)


(说不上袖珍然而秀气的亚马逊百合,花瓣洁净至似荧荧发亮)


(龙血树花成团成簇,开得密集但毫不恐怖)


(较之于五色的马缨丹,纯白的马缨丹显得执着专一,使人心安神定)


(在老挝“悍然”可以成树的星烁山茉莉,名如其花。只不知道作为马鞭草属的她,是否也可入药治疗久咳?)


(“龙船”这个名字在东南亚是失效的——这些花儿几乎终年盛放)


(一只蜂鸟般的鸟自使君子红白相间的清雅之中窜出,还好我来得及目送它遽然消失在这户人家的屋檐)

正值枯水期的湄公河有些浑浊(也许这浑浊是四季的常态),江中露出一些面积不小的滩涂,江水平缓流过。鲜少见到渔船,多的是搭载游客兜风的快艇,马达声“突突”往来,交织成一片。在码头及几乎整段湄公河的岸边,不时可碰到操着带本地口音的英语招揽乘客的船家,强调着这一项目的高性价比。我们打消了在此地乘船的计划,只沿河一路走走停停。当街的民居基本都已改做客栈、餐馆和按摩店,属于“成熟”旅游城市的配置,却不免带给人几分怅然。好半天,瞧见前首不远处有两位本地老人相遇寒暄,彬彬有礼地。这寻常巷陌间的一幕,拉近了人与这座城的几分距离。


在河边一家餐馆午饭后,借用老板家的卫生间。将离开时,一位老太太堵住我边比划边说着什么,反应过来她是在指责我入室忘了脱鞋,连忙羞惭地连连“Sorry!”老挝的日常规矩之一:进入寺庙殿宇或私人家(或许还有别的一些场所),统统需要脱鞋,而在我们此前、此后所经之处,这个国家卫生间的卫生给人留下了深刻印象,班车站、景区、小村的公厕无不如此,全凭手动舀水清洁,没有丝毫阿摩尼亚气息。

连续两个清晨,我们提前上好闹钟以备出门观看举城布施的“景观”。半夜三点多,远近有公鸡开始打鸣,醒来,过阵子方入睡;四点多,据说作为健康尚未彻底恢复的一种表现,醒来,又过阵子方入睡;五点多近六点,远方有“隆隆”鼓声传来,一个激灵坐起——当是僧人们被唤起床了。

是的,景观。一年365天,来自全球的游客多会一大早集中到琅勃拉邦某两三处街道,提前做好“功课”,参与布施或拍摄布施场面或将自己融入镜头,其中,泰国人、韩国人比例颇高。后来,我们在一座寺庙的院内见到一则《布施活动注意事项》,以老挝语、英语和汉语写成,关于拍照、距离保持和着装的规矩,其中的前两项,在我所见到的现场,其实多有触犯。而在街头售卖供外地游客布施用的独立包装糕点的生意人,他们的市场因应行为作为一种屡禁不止,与“信仰”“功德”毫无干系。


次日绝早,积累下经验的我们,出了门不再循着喧嚣而往,而找到旅馆附近有寺庙的一处街区,这里,已早早有当地人家的每户一位跪坐小席子上,双手合十,身边,几乎都是一个盛着糯米饭的容器。按传统,上好的糯米饭是每个清晨布施的唯一食物——糯米饭越香,证明布施者愈虔诚。而今,随着物质文明的进步,当地人家用以布施的食物,也可能出现一些糯米饭之外的内容,外壳上印着或这或那的商标。少顷,以远山的雾为背景,一列飘一般的,身披橙红僧袍的僧侣赤足鱼贯出现在街道上,没了老同学与我之外的其他旁人,他们脚掌轻击地面的“Piā嗒”声可以被听到。整齐地、次序地,他们的一字队伍自跪在路边的居民身前迅速而过,每个僧人都打开自己随身挎着的那个扁球形铝钵,接受布施。


布施具有传递性。有一名中年男子和几个小孩跪在街道的某一段,展开手中布袋,于是,经过他们的僧侣,又有人取出自己钵中的食物投了进去。

完成绕寺庙周围街区的一圈行走后,僧人们回到自己的寺院。我们远远尾随而至,见到几位嬉戏着准备用早餐的小师傅,其中一名不知出于轮班还是自发,取了一些糯米饭掰成几份放到寺院中几座佛像的的基座上。在老挝,每个成年男子都有过一段出家经历,有的人是一辈子,有的人则几个星期,还有的人,一生之中多次进出寺庙。出家,已然成为他们俗世生活的一部分,而体验俗世生活,又是修行的一部分吧?后来每每遇到有僧人端着单反相机或扒弄着iPad时,我便禁不住这么想。


(所到过的此地寺庙中,香通寺里一座位于怒放的三角梅旁的藏经阁,最让人难忘。它的门、窗镌刻着一系列的佛本生故事,虽不曾读过,也不免被精细制成的图案上人与人、人与动物的神情所打动)

在琅勃拉邦有大半天的时间,我们留给了光西瀑布。瀑布位于城南三十公里左右,说它是我迄今见过的最美瀑布并不为过。以群的方式,水流逶迤着逐层展现不同的姿态、色泽,以水声为向导在山林中一路追寻,每一处都能惹人驻足打量。更有准备充分的游客,带了泳装、潜水鞋、自拍装置等等,在沿途三个翡翠色的瀑布潭中嬉耍,他们中,多有矍铄的欧美人士。终了处的大瀑布,其非雨季里打过折扣的壮美仍俨然是对抵达者的一种犒劳。它由多级小瀑布和一道落差逾五十米的洪流组成,总长两百多米的白练自高处泻下,在追忆过各自对庐山瀑布的印象后,我们一致以为此处更胜一筹——众多悬泉的错落,添了旖旎韵致。可以自由调整快门速度、光圈大小、曝光增减的相机,此刻变得乏力,镜头记录不下n多细碎微小的水颗粒如何凝成一片通透的氤氲,将眼前的山水草木怀抱进无尽温柔之中,更记录不下“悠然而虚者与神谋,渊然而静者与心谋”之际那种微妙的失重感,于是,我告诉自己:不如珍视对文字表达的磨练,及物的言说、成篇的记述,某种程度上是留存记忆更为可靠的途径。


(勉强咔嚓下自桥底望见的清冽幽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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