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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志

过桥,过桥

已有 380 次阅读2018-10-5 12:55 |个人分类:安步以当车| 故乡


最近云南多阴雨,老家也不例外。异乡人对此地的印象,过去主要关于一碗有掌故的食物,去年某部出现了几分钟越战场面的怀旧电影公映后,一处小火车站成为这里愈加有名的旅游地标。

“风”“蚊子”“老婆娘”据说是本地“三恶”,第一次听到,对最末一种费解无比,因为我是参照传说中那位悉心照料夫婿、创新米线吃法的妇人进行的想象。另外,普通话里读上声(214)的字词,在红河方言里,调值要么是中平(33),要么是半高平(44),听起来自有一份温柔平和,口吐这般语音的人,蛮横度难道不是天然已降了级?试比较:昆明方言里的“咋(zá)个整(zhèn)?”和当地话里的“纵(zǒng)整(zēn)?”。

转念一想,“恶”或许针对的是高门大嗓、据理力争?市井生活里,强悍也算一种必须,因为得时常充当家人的那把伞,态度上,体力上。仅一套过桥米线,固体液体食材、碗筷碟匣器具,要把盛放它们的很有些分量的食盒拎过几段路、一座桥,小心翼翼,日复一日,哪有轻而易举可言?何况,古早的女性裹小脚。如此说来,所谓“恶”,理解成“厉害”更准确?

蚊子的不客气,我领教过,只能一边补清凉油,一边“呵呵”着判断自己拥有的应当就是传言中某种专属直爽人士的血型了。至于风的肆虐,八十年前借住姨奶夫家房子的那党西南联大的女学生,索性给当时的住处取了个别称——“听风楼”。


(鬼针草 @ 南湖公园)


(鸡蛋花 @ 南湖公园)


(三三六角亭 @ 南湖公园)

故事里秀才家娘子每天送饭给苦读的丈夫的目的地,南湖湖心岛上瀛洲亭,我自幼耳熟能详的,是它的形象叫法“三三六角亭”——檐有三重,尖顶,为六角。有一回在星空下开老同学玩笑:“你喈从前是逃课摸来这点儿抽烟?”

“Mīu!离学校那么近,老师视力好呢话,站的教室首都望得见,么不是自己往枪口上撞?”


(老房子拆除得差不多了的新安所,近年开始了古镇游项目开发。“新安所古镇”,绝对不像新安冰棒味道真实。)

专程来此地游览的人,容易失望,嫌“玩场”不大。某家米线馆,南湖公园,环湖的西南联大文法学院旧址、哥胪士洋行旧址、清朝设立的邮政总局旧址等几个地方,再加上周家花园、玉皇阁、碧色寨火车站,一天足以“打卡”完毕。我是带着怀想享受步行的归乡者,一遍遍踱过那些寻常巷陌,呆脸发怔,意犹未尽。


(玉皇阁)


(加工草坝桑蚕丝棉)


(“挪威的森林”@ 文澜镇)

南湖边的校园,是老同学念过的中学的原址,园中有座魁阁,颇有规模,她却从未在此祈求过,“不可能整嘛!……封建迷信。”也曾忆起中学时代男女同学间的情愫萌生,她又感慨:“你们班呢人真是勇敢!我们这点儿,都是差生跟差生、好生跟好生分头内部消化。”

沿学校附近一条小路走一截,一拐,姨奶夫家从前的院落,规模远不及建水朱家花园,倒也吸引了一些游客的原“周家花园”、今“望云博物馆”。馆内藏品包括古代匾额、家具、书画、石刻、印章,数量有限,齐声讲述着“讲究”两个字。有张几案上摆着的字屏,书法一般般,内容有意思:


“无事此静坐,有福方读书。”

前五个字,从苏东坡那里来,记得汪曾祺为它们写过一篇文章,关于如何浮想获取灵感,免于心里长草。

出博物馆再一绕,街边那家越南卷粉小吃店热闹依旧,若非尾老同学来过,不会认得他们家还面向老顾客经营滴漏咖啡。老板娘喜欢摸索,炒咖啡豆时喷洒适量白兰地,激发、把握出了自家独有的那杯醇香。

军区高墙外漫无目的地走,一座褪了色的绿漆小木楼在左邻右舍里有那么点儿卓然,它过去是1930年代越南侨民开的南美咖啡馆。


(公然的“外星人”)


(滇南的仆瓦人)

街头不时见得到被唤“三道红”的彝人,下山进城的她们,服饰鲜妍得仿佛四季不败的“攀枝花”。

真正的攀枝花,只春天怒放。第一次到这里,被车窗外一晃而过的一块店招制造了迷思:“猛猛呢四川人些,来通云南卖米线嘎?!”后来问起,被包摊:“眼睛生呢大也是一种麻烦哪哈哈哈……人家是‘攀枝花树过桥米线’,不是‘攀枝花过桥米线’!”本地多攀枝花树,魁伟的却只一棵,我在2015年春节初见到Ta,一时间不得不屏住呼吸——数不胜数的猩红错落枝头,内心的狂野被尽数形于外表,蓝天白云下,若干高高低低的惊叹号,火炬般傲然。仰望了半晌,期待有一朵坠落,可以拾起嗅嗅蕊的气息,可惜没能遂愿。也好,否则,那触地时的一声“啪”又该惹人心疼了。

“三道红”是根据其衣饰颜色对彝族仆瓦人的形象称呼。住在西北勒乡的他们,二十年来种植苹果力求突破由卡斯特地质导致的经济困境,曾举办过“苹果节”进行营销,借“筷子兄弟”那首《小苹果》宣传推广。不成功,大概而今酸甜适度总不及痴甜能赢得“重口味”人群的认可吧?

十年前张考拉推荐给的一首《过桥》,迄今似乎也未被当地采用做“形象代言”什么的。后弦作的歌词就像方文山的“天青色等烟雨,而我在等你”一样带着常识硬伤:滇南的书生,跑通滇西大理去考取功名……好在写的是一名高考党的梦境,“过桥”作纽带,穿越和无稽,为听歌的人“呵呵”着不去计较提供了理由。

“孃,为哪样歌首要扯‘一口狗肉汤,夏天中回响’?”

哈哈哈,可是,小张师傅啊,这不是秋千,也不是通感,是R&B演唱的口齿不清爽,原词“一口口热汤,巷间中回香”。至于把“中间”给“倒韵”成“间中”,确实胡来。


人一辈子,行路过桥,风风雨雨。我偏爱拱桥,因为上桥需要做功,每一步,有着仰望和期许。《过桥》的词谈不上精到,倒也说出了人生在世,有口热汤喝很重要,暖身,暖心,所以,这歌被我每隔一阵子便循环了听。外来游客抵达本地喜欢直奔兴盛路,那里已然是过桥米线一条街,其实,凭借豆坨而非味精辅助调出米线鲜汤的馆子,散落在南湖附近一些街巷里,铺面望上去再普通不过。这些地方的那一海碗,素净,也醇厚,醇厚,又清淡,清淡,且可口,还来不及辜负“甜汤”这喊法。待乌鱼片、火腿、炸肉、香酥、米线等等烫熟、烫pā(火+巴),一绺绺、一样样吃得差不多,汤也不复滚热,这时候再一口口慢慢啜,觉得出那沿食道的一路潺潺,舒服得直熨帖到胃里头。





(秋英 @ 雨过铺)

背两句“终怀在归舟,谅哉宜霜柏”,自己都嫌矫情,对老家,止于字符的赞美与骄傲,大约又太轻,实际上,“过桥米线节”“石榴节”“国际马拉松赛”不过短暂喧哗,这滇南小城大多时候安静无奇、散漫平和着,甜汤一般。我只是在歌里那响清亮的笛音又传来时,默默把“唯独故乡的风景俏”搁心头充当镇纸。






路过

鸡蛋

鲜花

握手

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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