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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志

老科恩的歌 · 蒋律师的字 · 董玉方的“散文诗”

已有 455 次阅读2019-10-22 00:06 |个人分类:他们&她们| 科恩, 蒋律师, 董方玉, 诗意


莱昂纳德·科恩十五六岁时邂逅洛尔迦作品,遂爱上诗歌并随一位西班牙老师学吉他。快二十年前,张老师引我结识金穆,不久对方一句“你们听听科恩吧!”,让人过圆西路时拐进星旗音像店,买下《Ten New Songs》这张CD。

当音箱传出歌者那磁性嗓音的浅吟低唱,我惊讶有人居然宛如启动了藏在喉咙深处的一把大提琴——沉郁、醇厚,低语、慨叹出一派驻扎有如根系的踏实。并非什么坊间戏言的“公鸭嗓”,你听过哪位神灵或尊长用高亢、尖利之声发出宣告或预谶?

纵然耳朵只抓得住歌词的只言片语,还是有“遣诗怀”三个字浮上人的心头。把科恩推荐给好友和我的金穆,初见面一刻的自我介绍是:“我是一个诗人。”


(洛尔迦的“船在海上 / 马在山中”,数年里我因“梦游人谣”这个诗名,一直认为这两句是诗人凭借神游完成的意象飞荡,全由“绿的风”缀起。直到2015年10月初,立于蒙自风中的群山上,俯瞰远处的长桥海,近旁,两匹白马正悠悠啃草,霎时,我意识到,或许,洛尔迦只是如实记录下了即景,而诗里那“绿的风”“绿的树枝”“绿的肌肤”“绿的头发”,既是醉人的吉普赛女郎,也是萦绕世界、令人心驰神往的美丽与清新。)

展开歌词纸,查阅英汉词典仔细读。不乏云山雾绕的地方,老科恩自己创作的歌词中,时常出现看似缺乏语境的场景及心绪,却也因此更容易激起听众/读者或此或彼的思忖与默契。专辑里头一首《In My Secret Life》,在“思念”“欢好”与“孤独”的中间,有一节“Looked through the paper / Makes you want to cry / Nobody cares if the people / Live or die / And the dealer wants you thinking / That it's either black or white / Thank God it's not that simple / In my secret life”,写“Paper”因其报道混淆是非黑白、摒弃人文关怀,制造着伤悲。诗人冷眼勘破“新闻业不过一门生意”,到了他永别世界的2016年,以“吸睛”“博流量”为第一要务的移动互联网新闻业,在兜售速朽的话题、喧腾的冷漠方面,变本加厉,更无下限。

“为喃老科恩喜欢在歌首又扯宗教又扯‘少儿不宜’?”当年,一位念经济学院的朋友问。

“《圣经》首专门有《雅歌》。‘饮食男女’写出来,水准有高下,看咋个写吧?‘性’如果写呢好呢话,可以坦荡到纯洁、美好了动人。”

身为一名虔诚犹太教徒的科恩,一度遁入空门,正式受戒成为一名佛禅弟子,法号“自闲”,六年后方还俗下山。而终身未婚的他有着丰富的情史。上周六夜,几位朋友一道参加一场“光照进的地方——莱昂纳德·科恩×《陌生音乐人》新书发布会”,当这部科恩诗歌精选集的译者每每以“艺术家嘛!”为科恩生平一段段情爱经历注脚,听众席中有笑声响起。我笑不出——我知道这世上有许多人以“艺术”之名行轻浮、轻薄之事,我也相信,燃得亮情人眼睛的,必燃得亮天地万物,爱所创造的力量,创造得出艺术作品,“永恒的女性,引领我们上升”。虽然,那些天才们屡屡“逐猎-弃绝”式的放浪的情爱故事,那么伤人,读来心酸。

事实上,称得上“情圣”的科恩,也曾为几次失恋伤透了心。而2016年11月7日,继青年时代他转身离开的缪斯之一——玛丽安·伊伦病逝三个来月后,科恩履行了自己在给弥留之际的玛丽安的信中所写:“我想我很快也会随你而去……你知道,我一直爱你的美丽与智慧……再会了,老朋友。永远爱你,我们路上再重逢”。





一旦不追求测验答题式的“读懂”,拒绝掉过度翻译地松弛相待,是很能够从科恩的歌词中获得近似眼见烧杯中试剂化合时的某种奇妙感受的:精致也粗野,无垠并私密,清晰又氤氲,嬉戏却深刻,时有冥想和祈祷。

活动现场投影幕布上,播放一帧帧科恩的肖像。眼见这个酷肖阿尔·帕西诺与达斯汀·霍夫曼合体的男人渐渐沧桑挂相,反倒因那日渐明显的白发、法令纹、鱼尾纹添了魅力。邻座小张同学禁不住侧身“咬”我耳朵:“老掉呢科恩叫人想起后来呢木心,作品首都带的起古老又崭新呢气息,举止更是一样呢优雅、尊贵。”

在被经纪人裹走超过一千万美元的钱财后,科恩以74岁高龄的老迈、病弱之躯重返舞台,开始巡回演出以支撑自己晚年生活开销。甚至,他还以禅宗的超然精神,最终原谅了经纪人的背叛。若没有这份“千金散尽还复来”的洒脱,科恩这位集诗人、歌者、小说家、画家于一身者,不会成为一个传奇,成为鲍勃·迪伦自道最想成为的那个人。

老科恩,其歌即诗。


(不明白缘何译者、对谈者、主持人都以不雅的“牛屄”来评价老科恩,他们此举自觉的“酷”,是我眼中词汇贫乏的自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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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律师有个“树洞”,隔一阵子,我会“摸”去瞅两眼。

每回,读得几乎一字一顿,因为会被她用一个个短章构筑的那个宇宙拴住目光。敏锐的观察力和纤细的感受力已令人生妒,再加上理性的洞见,表达出的,是总能予人启发的清奇、旷远。

“据说医院不久前才扩建翻新过,病房里仍有痕迹显示原本计划每间容纳三张病床而如今增容到四张。实际上,住院患者人数远超病床数,平均每间病房还多出三两位坐着输液的患者,加上照顾病人的家属,空间越发局促。令看护者更难应付的,还有那些摸不到规律的检查、治疗安排所导致的时间的局促,以及,很要紧的一点,他们不愿将收藏好的与病患抗争的艰辛、自尊袒露开来的愿望,于是,准备来这病区探视病人,大多会被患者或家属婉拒劝退。

走廊转角处是重症监护室,彻夜亮着灯。与普通病房不同,那里的每位病人都配了心脏监测仪,房间愈加显得狭小。最近几天大约住进了一位‘大人物’,随后有探望者络绎不绝。无论怎样的‘大人物’,同样面临生老病死。可在‘病’的面前,众生真的平等么?公共卫生、社会学的研究分明指出了贫富与疾患的差异关系。此外,尽管尚达不到统计学意义,但有限的患者样本数据也粗略显示出同一个省份似乎某几个地区某些病症更为高发,由是引出迷思……”

在一则病室笔记里,她写。

蒋律师,其字即诗。


(我想自己能够理解蒋律师何以早早读过彼得·汉德克《缓慢的归乡》。“归乡”“缓慢”“塞尚”“圣维克多山”是四个关键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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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董玉方作词的《父亲写的散文诗》,被许飞谱曲、演唱后,又因李健的微调翻唱而传播愈广。上周五傍晚,讨论数字影像作品的构思和呈现方式时,有人提起它来。

歌里所谓“散文诗”,作为三音节词被采用,同作为体裁的“散文诗”无甚关系。而散文诗这一诗和散文两栖的混合型文体,绝缘于笨拙、夸饰的“一粒沙里看世界,半瓣花上说人情”,它是智力和情感的高水准交融,以静默的沉思和旖旎的想象,借助象征或隐喻等等创造出意味深长,读者但凡用心,便不难被引领着去获知苍穹的谜底。

不过,整首《父亲写的散文诗》歌词朴素,虽然没有完全脱出“如山”“承担”“勤劳”“深沉”云云的颂歌窠臼,却以“翻读父亲日记”为契机,以细节捡数的历历为线索,将往往为权威、坚毅的日常男性形象所遮蔽的为人夫、为人父的那些难言的窘困、期冀娓娓道出,在对时代的叹息中,实现了一次迟到的、对父亲的感念与致敬。

提起这首歌的几位小朋友很年轻,他们乐于在“神曲”之外去发现好歌,认识生计之苦、城乡之异,对无言传递的亲情肃然起敬,这,令人欣慰。

“一九八四年 庄稼还没收割完 / 女儿躺在我怀里 睡得那么甜 / 今晚的露天电影 没时间去看 / 妻子提醒我 修修缝纫机的踏板 / 明天我要去 邻居家再借点钱 / 孩子哭了一整天哪 闹着要吃饼干 / 蓝色的涤卡上衣 痛往心里钻 / 蹲在池塘边上 给了自己两拳……”

查了查,1984,词作者出生的年份。

董玉方,其词即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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