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曾完整翻过兰陵笑笑生著作,看过的部分,还多留心物什细节。电影《刺客聂隐娘》末,聂隐娘自选了一位磨镜少年为夫婿,可惜片中没有他职业场景的“直播”,我能想见斯宾诺莎老爷爷的“磨镜”,却对中国古早比如小说里潘金莲招呼一名磨镜老叟使水银把家中八九面镜子磨得“耀眼争光”的过程怀揣好奇。
古人的镜子是铜镜,久而朦然,正不了衣冠,照不清花容,须得打磨上光。只是……直到有一天我意识到磨镜所用并非液态的自然汞,而大约是辰砂那样的矿物汞,才不再费解。
“水银”在《金瓶梅》里还出现过的地方,比如写到西门庆之死,“犹水银之泻筒中相似”。因此,再见有人以“水银泻地”赞美他人文章,难免不适。
流泻的水银,自然是液态,符合我对此种物质最初也最顽固的认识。我的认识,源自一支水银体温计。
在测温枪、电子体温计这些科技面孔前,测量精准、方便消毒的水银温度计因其“不安全”而日渐边缘,倒计时着“停产”。精明商家也并不乐于销售,几块钱的东西,利润委实有限。所以,你猜最近街头的药店纷纷表示“水银体温计售罄”属于策略还是实话?
“不安全”是相对而言。我的水银体温计年纪比我还大,很快就能跻身“文物”行列(假如当真“50岁即保护文物”),长久以来,它朴素、诚实地尽职,还因为初塞到腋下那瞬间的凉,予人某种稳妥之感。
随后的5分钟里,心中有点忐忑——感觉是主观之物,你迷茫于那汞柱会指向“不佳”还是“糟糕”。染病时的发热,潮汐般来了又去,去后再无痕迹,汞柱与之伴生,升了又降。无非那降落,需要人手助力,挥一挥、甩一甩。
儿时,妈妈会在旁提醒:“可以啦可以啦,莫使出憨力气呢甩!”
还是每每表现得莽劲,直到如今。尤其是为别人服务时——担忧Ta的病痛,担忧测出来不够准。
若发烧的那个人不是我,有时,我自恃健康,会先动用自己的额头为之“亲测”。预估,快捷,慰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