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深刻的一次关于开会的记忆，不是关于什么深刻话题或者是一个有趣的人，而是一名新任领导的视察，不，应该算是调研。本来应该是最无聊的一次工作调研，却让我记住了他，官位不大，也不算小，一名正处级的干部。

    自从进入公职系统以来，我从未为类似一个这样的领导感动或者侧目，不管是出于公事上的应付，还是出于私事上的交集。因为那总会让我感觉有一种麻木的世俗，或者虚伪的市侩。除却他，即使他，算是仅仅只有几面之缘的一位上级。

    来单位的那天离他调任这个辖区不久，不久，是该在半月之内。见多了分管的领导几年不进家门，这一个的来访，让我多了几分记忆。因为有太多的不一样。

    没有提前通知。这里说是没有提前，不似其他领导来临前，秘书或司机已经打烂了单位主帅或者副帅的电话，然后我们须得精心准备，细心安排。如今再不济，也须得恭恭敬敬打了大大的水牌（座次牌），分清猫三狗四。若在从前，一块钱一包的面纸抽纸五块钱一斤的苹果香蕉十块钱一斤的瓜子花生，你是必须洗净抹干，分发到位，整整齐齐迎接一位不知来为何事的主（至少，那事你感觉来与不来没有任何区别）。没有提前通知任何人，只在临行前，礼貌性的亲自打来电话，询问单位负责同志方不方便。没有考虑单位主帅一定不一定在，班子人员是否齐整，只需要一个带着他走访院子了解情况的人。兴许，前一天他已经私下访过，这一天，只是一个形式上的认定。

    没有故意迟到。布置过的无数个会场，组织过的无数次会议，往往，那个坐在主席台中间的人，总是最后匆匆赶来，轻则似学生踩着铃声进教室，重则让其他参会的人等上半日。也约定俗成一般，金字塔样的干部级别，倒金字塔一样的时间到来，金字塔底部的人总是提前到来，而金字塔尖那个人总是姗姗来迟。甚至个别人士，总在一遍遍让秘书确认该来的时点，不是直白的问，只问：会议时间是几点？XX领导到了么？XX到了么？然后用来精确计算自己走进会场应该在几分几秒。可是分明，他的车子已经在半小时前停于车库某隅。我始终觉得这是一种真正的下贱，装之极限。他却提前10分钟到来，只是这提前的几分钟，他用来独自绕行了好几层办公楼，查看办公状态，剩下的几分钟，用来等待会议时间到来。我只能默默的表示，牛得低沉。

    没有提前迎接。不是他迎接别人，原本该是我们迎接他的，至少其他人必须如此。单位主帅协同三两位厉害关系的副职或者中层，恭恭敬敬的站在大楼门口迎接。没有迎接上他，原因如上，他的早到。我们的主帅已经习惯了别人的姗姗来迟，也已经心知肚明该在5分钟前站在门口。可惜这一次所有事情都算错。原本该是下楼迎接之时，他已经自己找到了我们的会议室。后，会议室倒水小卒我，才急匆匆去单位各帅办公室寻人。大家，听到信息的一刻都是讶异的表情。太久没有享受过吧，大家难道纷纷“醉了”。

    这是秋末的一天，他只穿了一件薄针织衫，外罩普通薄夹克。后来才知道，这是这个城市这一年温度较低的一天。之所以提这个，在于要为大家陈述一下在我们密封性不是很强的简陋的会议室里，经历的这件让我之所以记忆深刻的事。

    聊的都是公事。用聊，还是用于区别其他人，这甚至可以说不是一次会议，不是开会。其他人，都是这边汇报，那边聆听，偶尔拎笔勾勾画画。他和大家先是两两问答，他问各人答，然后便成了座谈一样的闲聊，所有人都可以随时说话，也会就轻松的话题笑言三两句，严肃的时候他就一直在自己的笔记本上记录，8K大小的本子，他记得很认真，仔细看，笔记本才用去二分之一不到，却已经感觉翻阅很多的样子。这是正话，只是让人感觉至少这不会是一个迷糊蛋，而是一个认真的人，却也不至于印象多深刻。

    深刻来源于我倒的茶水。这一天的温度是一点点下降的，又很不济，我们的窗户有一点漏风，而风口正对他。我想了无数个办法如何避风，无济于事，只好一杯一杯的给他倒茶。也许他也在想如何避风，但是他并未表现出来，先是小口的喝，后来大口，兴许那茶水已经成为他当时唯一的热源。但他一直在隐忍自己的任何一个小动作，让大家以为他只是讲话口渴，只有我，隐隐感觉到了他的寒冷，只因他在每次接过杯子的时候，都无意的用手包一下杯身，算是捂一下手。这次聊天用了将近三个小时，正常，这样的任前走访，别人会在认识完现场人员后在1小时内结束，只因那是一堆空话套话。他本来可以随意喊停，现场他有足够的权威。但中间，只有他的追问、分析，他问的问题不关乎职位权势，倒像是一个前来采访的记者。他甚至没有打断别人的话语上一次洗手间。于是，他不停的喝水，我也不停的倒水。中间，我也无意的把他的纸杯换成了玻璃杯，但我想也该是无济于事，不过，却换得他的很多句低声感谢。

    终于结束。这终归是一次调研的会谈，临行前照例要握手告别。这时候他才做了一个相对明显的动作，搓了搓手，但也只是笑着和大家说：“今天稍微有点冷啊！手稍微有点冰，大家见谅！”不只是稍微。一个字，冷，两个字，很冷，不然握手的时候，他的手不会那样凉。是我从未握过的一双冰凉的手，即使他已经提前礼貌性的进行了搓揉。他说：谢谢你给我倒了那么多温暖的水。

    可惜，最终水没能温暖他。但他的为人和为官，有点温暖到我。后来，陆续在网上看过他的许多消息，几乎都是基层调研的信息，不似他人，或者开会大强调，或者专题作报告。再后来，陆续听人对他的评价，都在说他所做的事，未必全好，却很务实中肯，依旧不似他人，单纯为功，或为绩。

    兴许，是我在公务系统时间太短，所以才第一次遇上这样的人。不知该喜，还是该叹。

    刚好看了习大大和曹可凡在聊《平凡的世界》，想起田福军。突然内心希望，他是一个那样的人，也多些那样的人。

    也是突然忆及另外一个小细节：他是独自前来调研的。独自，没有他人陪同。正常，带不了秘书，总要带个官略小的助手。他不正常。是的，太不正常，但是真实。祈祷，这样的人是一个真正的公仆。也祈祷，会有一个很好的结局。

    写于文后：张Sir写了开会系列，唯美味美，意境怡景。我是跟风交差，算是应允诺言。。。。。。可只能望着尘土的七大姑的八大姨（哭，%>_<%）许久未曾动手垒字，字字句句间均是不如意。不想，又差点成为了马屁文。但绝对不是五毛文，我想表述的，仅仅只是离目前最近的一次关于开会的小感动，也算是迄今为止对这类人的唯一感动。不过我要感谢时光，竟然还有这唯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