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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志

第五章 “算了,我会踩着你的脚的”

热度 5已有 563 次阅读2012-6-24 19:21 |个人分类:阳光灿烂(60年代生人的青春祭)| 食堂

 

勃列日涅夫一命呜呼,据说死得蹊跷。而全国人大常委会居然给那苏修发去唁电。为此大家在宿舍里议论纷纷,甚而唇枪舌战。

“要跟苏联和好――咋个可能嘛?”

“可基辛格、尼克松不也早就来中国访问,我们跟美国不也建交了吗?”

几日前他们的话题是香港,这也是一个似熟非熟的词,一个既远又近的神秘之地,一个灯红酒绿而人民应该还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的地方。大学生们从报上读到,到本世纪末,它将从英国人手里收回,重归祖国温暖的怀抱。

紧接着,身边又添了其他热闹。食堂贴出通知:以后同学们买米线一律只能用饭票。言下之意不能再用菜票和面票了――以免国家仓库里的大米流失?大学生每人每月定额26斤口粮,其中大米比例一般占到六到七成,余下为杂粮。同时,荤菜供应也是严格定量的――有钱也不一定能多吃肉,要凭票。凭票每周可吃一至两顿串荤。

当天开晚饭,紧挨那通告旁边,对面1号楼的327宿舍――听说是几个外省北方学生――贴出这样一份“意见”:卖米线的同时,食堂应该有充足的其他面食制品供应,此外,米饭里耗子屎和小石子多,打菜师傅手抖得愈来愈厉害,青菜汤不时是菜虫肉的汤,等等,也望引起尊敬的膳食科领导重视。一石激起千重浪。当晚,东二院33间宿舍在那份“意见”上签名,均表示深有同感,坚持支持。

随后,更多大字报铺天盖地糊到这滇大第三食堂的墙上,从饭菜质量到服务态度,开始全方位声讨食堂的诸多劣行。

这是11月中旬。“这些天晴得好。清晨不太冷,神清气爽。午后的天空总是蓝晶晶的,万里无云,热得穿不住厚衣裳。到太阳落山,大半个天空都是美丽的晚霞,轻轻吹来的晚风却是明确地带了一股寒意。那么,到楼下打打羽毛球、玩玩排球吧,所换来的热气,很容易把这寒意压下去。但是,到了半夜里就非常冷……窗外,那黛蓝幽深的夜空中布满细碎的繁星。”刘梦轩在灯下记日记。天光、气候、景色、草木之类,依然是他喜欢记录的内容。对它们,他血液里有一种天然的敏感和亲近。

两周后,对食堂的讨伐继续升级。新生也加入进来,风子他们宿舍就跟着贴了表示支持的大字报。最终发展到罢课。“三食堂啊三食堂,清汤寡水豆瓣酱,物劣价昂草虫躺,三四五七价飞涨,试问食堂将何往?”那些大字报上的打油诗有的写得很好玩。还有,乐得于不上课,可以睡懒觉看闲书。

往后又闹过罢课。那是两年后,直接导火索还是跟食堂有关--饭菜涨价。民以食为天,这是最容易找碴儿的区域。同样是秋冬时节。整个东二院满地是碎玻璃、扫把、口缸、破胶鞋,几乎难以落脚、行路。课,当然是上不成了。而这一回,刘梦轩却是连热闹也懒得看。那校系当局中有的人或许也觉奇怪:那些文学青年表现得很好嘛,遂悄悄接见刘梦轩――这时候,他们的文学社已经兵强马壮,随时可以闹腾得起来――不无暗示地希望他和地生等人应该“积极要求进步”,要他们在滇大的各社团中带个头:譬如出门去扫扫那些玻璃――哪怕挥两下扫帚,做个样子也好。当时的情形,那官方的学生会也蔫不啦几,没什么气息。可刘梦轩一听,逆性遂起,甚至觉得受了肮脏气式的,代表自己的社团表示坚决拒绝,转身甩手走球。无论罢餐罢课这类民间热闹,还是官方发动的各种声势浩大的欢庆活动,刘梦轩这群人好像从不曾有过什么特别的兴趣。

每一回的罢餐罢课,总是可以整个地促进滇大食堂的综合质量,无论品种搭配还是烹饪及卫生水平都不断地改观和提升。后来食堂承包给了玉溪农民,并作为一条经验新闻上了人民日报。原先天天炒白菜洋芋萝卜汤,而后一天天、一月月、一年年地品种愈多:主食添了面条、水饺、八宝饭、小圆面包等,菜锅里经常性地有了回锅肉、煎荷包蛋、小葱豆腐等等,远比刘梦轩毕业后的单位伙食丰富。不过,这些都是后话。

 

学校的广播里在唱《义勇军进行曲》。北京正在开一个什么会。在那个会上它被恢复为国歌。

 

太阳匆匆落下,白昼蓦然变短。从西伯利亚吹来强劲的冷空气,气温陡降。冷嗖嗖的晚风中飘起了细柔如芒的雨丝。圆西路上大滇公司厂房门外的浅草丛里,隐约地撒了一层尿素或石灰粉――哦,是雪!

下雪啦!

第二天是星期天。刘梦轩眼开眼,宿舍里一片寂静,也听不到外面的声响。他撩开蚊帐,只见窗玻璃白蒙蒙的,什么也看不清。下床推窗一看,如絮似羽的雪片漫天飞舞。他欢叫着,唤醒其他舍友,然后转身开门,一个人率先冲到外面去。雪已经铺了约两三寸厚。更多雪花还在优雅从容、无穷无尽地飘撒。他伸出双手,而那落进手心的雪花眨眼就融化。他仰起脸,伸出舌头,让雪花凉丝丝地坠进喉咙。那兴奋的样子显得夸张了点。

他真是头一回遇见下雪呢。他记起,母亲说过她小时候,在她离玉龙雪山不远的故乡,她和自己的姐妹到山里背雪,进云鹤城,一碗一碗地浇上糖浆卖。而生他长他的澜沧江边,却是一个世外桃源般的亚热带峡谷,冬天,高高山尖上是有雪的,不过落不到坝子里。雪痕只会远远地、淡淡地涂染在崇山和云岭那山峰的褶皱深处,你也可以把那一抹银灰当成是缭绕着的云衣或雾带。

这场雪并不大,两三天后便停歇,天复晴开。气温却自此大降,很冷。白天最高温度一般68度,夜间降到零度前后,寒气砭骨,莫说看书写字不方便,甚至觉也睡不好。刘梦轩的脚丫开始生冻疮,手指也皴裂红肿。他的衣被明显过于单薄,他身上甚至没有一件像样的毛衣。家里汇款来了,学校也发了寒贴。几个老乡相约去买军大衣。那家商店在文庙斜对面,武成路与正义路的交汇处。那件军大衣花了刘梦轩335角,一笔巨资,几近两个月的生活杂费。两年后,他又把军大衣拿到这附近的一个铺子里当了。

元旦。舍友们聚餐。刘梦轩喝了两小口白酒,头晕心跳。这是他头一回尝烈酒。

当晚,第一个新年之夜,他们102全舍人马勇敢地攀上五楼――从他们这一届开始男女生同楼混住,三楼以上是女生宿舍――由刘梦轩押阵。说笑间,大家三三两两随着录音机里的曲子跳起交谊舞。除了在中学做过团支书、性直刚勇的大汗裤轻舒猿臂、款扭狼腰之外,其他男生看起来一概都不大会。青鱼和另一位担任副班长的女生,两个班干部自告奋勇当教官,带着每个男生都跳了。除了刘梦轩。

大汗裤先是拉着刘梦轩转悠几步。大汗裤说他太笨了。刘梦轩觉得惭愧。他可是第一次学跳舞。他主动要求停下来,坐边上喝水。这时,青鱼朝他喊:“刘梦轩,跳嘛!”他说我不会。

“我教你。”她说。

“算了,”他觉得不好意思,“我会踩着你的脚的。”

他们哄地笑起来。不知有啥好笑,难道他说的不是实话?这方面他认得自己笨,不过也没什么。没什么奢望,跟他们玩乐在一起他已经很开心啦。他以一副憨拙、温和的姿态,心满意足地游移于集体生活的旮旯边缘。

 

又一个早晨,窗玻璃又是白蒙蒙的。又下雪了?原来是雾。好大的雾啊,连对面1号楼都模糊不明。刘梦轩拎起口缸出门打早点。雾中四处影影绰绰。他忽然想起老虎――那头老虎。前些日子,黄土坡郊外那边,一头不知从何处来的老虎,也是在浓浓的晨雾中,沿着公路跑进城来。

 

 

 

(待续)

 

 

 

详见:阳光灿烂(“六十年代生人”的青春祭)| http://www.sszs.cc/home.php?mod=space&uid=4&do=blog&classid=731&view=m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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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评论 评论 (8 个评论)

回复 牧梦 2012-6-25 00:35
黄土坡的老虎。勾起不少回忆。
回复 闲心 2012-6-26 21:12
这由三食堂牵出一的段时光,真象一场朴实的盛宴
回复 张稼文的业余 2012-6-26 22:30
牧梦: 黄土坡的老虎。勾起不少回忆。
所以,一定有过老虎跑进城里的事--现在年轻人都不相信了
回复 张稼文的业余 2012-6-26 22:30
闲心: 这由三食堂牵出一的段时光,真象一场朴实的盛宴
朴实的盛宴?
回复 闲心 2012-6-26 22:32
张稼文的业余: 朴实的盛宴?
或者是,朴素的盛宴吧!水平太有限,表达不好了
回复 若初 2012-7-3 14:48
逆性遂起!哈哈!
回复 张稼文的业余 2012-7-4 21:59
若初: 逆性遂起!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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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 若初 2012-11-23 23:26
轻舒猿背,款扭狼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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