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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志

第二十三章 她随意扭扭身子也像在跳舞

热度 2已有 498 次阅读2012-6-28 22:49 |个人分类:阳光灿烂(60年代生人的青春祭)| 跳舞, 阳光



  雨后黄昏,天清气爽。银杏道上,刘梦轩和地生各自手攥笔记簿,而嘴里均念念有词,像两个和尚。再过半个钟头,7点半,要测文艺理论。

“哎――”有人在喊。是青鱼,她站在草地里,那棵大雪松附近,身旁还有一丛绿枝缠叠的垂丝海棠。他俩朝她走去。

“月亮花开啦。”青鱼说。她烫了个时髦的鸡窝头(不久后又见她把它拉抻、梳直,恢复为原先那种齐溜溜的模样)。

地生蹙着眉,瞪她一眼,又作苦笑状,这是他表示被打扰,或者不苟同时的惯常表情。但青鱼没理会,没注意到吧?

“瞧――”她指指自己脚边。那四瓣的花儿东一朵西一簇。“我是看着它们开的。”她说。看着它们开的?

“唉――”地生叹了一声,似乎想说:什么时候了,还有这番闲心情?要么:莫这般幼稚好不好?

刘梦轩也没兴致。他扬起腿,朝那些花草懒懒地踢了一脚。

“走了走了!”他说,“要迟到了。”

 

“你这久心情不好,是不是?”第二天青鱼问他。晚饭后她来还几盘磁带。我心情不好,是吗?或者我显得心情不好的样子?刘梦轩在想。

“生了点小病。偏头痛。”他说。他咽咽唾沫。身体确实不爽。先胃痛,接着咳嗽发烧,晕糊糊的,再转为头痛――他最害怕的那种偏头痛。

自小,他那脑袋就会或右或左地一边痛。他甚至用铁夹子夹住太阳穴来止痛,要么母亲帮他在胳膊或背脊上刮痧。来省城后好多了,仅偶或复发,而这回是比较严重的一次:脑瓜子痛得要裂开,啥事也做不成,尤其不能看书,上课听讲也不行,耳朵里但凡有一点喧声,便愈发地难以忍受。

“我不想多动一下身子,连说上两句话都不愿意,即使睁着眼睛也像在昏睡之中,像《人到中年》里的陆文婷。”他不无矫情地记述自己生病的感受,“偏头痛这老魔鬼折磨得我没办法……太难受了,简直想死,像海明威一样去自杀。”

“偏――头痛?”校医说不可能吧,“那一般是妇女同志才会得的嘛?”是吗?刘梦轩觉得不好意思,后来也就相信:这老毛病,或许只是受寒引起的伤风头痛罢了。在江边的时候,他不曾认真地吃过什么感冒药。

医生给他开了4种白色药片,此外还要打针--这针先是“当归”,朝后又添一种名曰“691”的,整整打十天。

“恐怕是喝多啦?!”青鱼嘲笑似地撇撇嘴。她翻看他摊桌上的《柔巴依集》,她进门时他正在读的。其中有这么两句被他被用笔划了波浪线:“能在酒店里看一眼真火之光,强似在圣堂神殿里踌躇徘徊。”

青鱼说,她自己想写小说,还有电影小品。电影小品?他不清楚这是什么文体?她说她开始喜欢白描手法,“淡淡地叙述,有画面感,那才有味道,有味道才美。”所以她现在不想写分行的诗,觉得用诗不容易表达出某些感受。

接下来又讲起她小时候。她说有一天,看见有人在玩一种乐器。她很快知道它叫小提琴――或其他什么的?如今记不大清楚,反正是一种乐器。

“我被迷住了。”青鱼说她一动不动,呆呆地站旁边听。“那声音,那奇妙的旋律,真是太美了!在我们那种边境小城里,竟然也有这么好的东西!”

青鱼微微眯眼,略显陶醉。“当时我心里就在想,我要走过去,我要对那演奏的人说,让我摸摸它,让我也试试,甚至还贪心地想说能不能把它给我,然后让我做什么都可以,拿自己所有的、包括将来会有的东西来交换都行……

门外,走廊尽头,盥洗室传来自动冲水箱的放水声,轰――哗,青鱼停下来,等那水声停歇。窗外那片空地上,立起了一幢新楼,也是五层。白天,那脚手架上,几个姑娘一边刷墙一边唱山歌。听不出唱词,但那调子很好听。

暮色一浪一浪涌进来。他起身把灯拉亮。清柔、素净的日光灯,使得屋里的色调瞬间变得异样,恍若换了一个场景。

跟青鱼聊天是愉快的,刘梦轩突然意识到这点。面对这个姑娘,他容易把自己的心扉打开。有些想不到的话,也会灵感突现似地从自己两片笨拙厚唇之中游逸而出。

就这样,他和她,来往日渐密切。

 

青鱼喜欢来男生宿舍串门,也经常来找他。她抱怨说:“她们老是在谈吃说穿的,太没意思啦。”她说的是同舍其他几位女生。而有时,听地生他们议论某女生或某几个女生,她却义正词严地为自己同胞辩护:“女孩子的事,你们不懂。”一脸峻肃。

她掏钱请客,让他们去打酒,她自己则跑上楼去拿自己的文章来给大家看。他们埋怨她的字不好辨认,虽然也不算潦草,可就是读来费力。

“怎么办呐,只能划成这鬼样子嘛。”说罢,双颊微透绯红。

“我倒没觉得。”刘梦轩说,“只是有点怪――”是的,在他看来也还有点好看,看着看着,甚至就想发笑:那看似没有棱角的笨拙的笔画,像画出来的,尽是简单的弧形线条,那点、横、竖、撇、捺的结构,有些出乎意料,或者说省略得稍嫌大胆。她小时候可能练过几日草书什么的?刘梦轩心想,自己的字才叫难看呢。 他自小没有写过描红本,也没临过字帖,这倒也是让他自卑的事情之一。以至毕业工作后,在周围人中他第一个分期付款买了电脑,交检讨书和假条给领导写信给朋 友,也要打印出一张纸来。

“青鱼,我可以做你的翻译了。”他笑说。

他发现,或者说他正在进一步认识这个姑娘:与人扎堆神侃,她是一个另类高手――就这一点,或许她自己也不曾自察。大伙儿在谈论、争辩什么,一开始,青鱼总是安静、耐心地听,然后冷不防地她会在别人话头上自然、响亮地划开一个口子――“是呀,我也这么想……”或者:“太妙啦!”相当直率,而且兴奋无比的口吻――是有那么点突兀,女孩子很少这样的。当年的她们,几乎都还是含蓄、朦胧、隐忍的。那是这代人继承的美德。

没错,太妙啦,太好啦!她喜欢这么表达。即使她与发表高论的人并不算熟悉,甚或是陌生人。

还有,她也会对某个正在慷慨激昂、口水横飞的家伙说:“我不信,我就是不信!”对方也的确是一个健谈的笨蛋,看似有趣实无价值。唉,是的,这世间有多少自以为是、粗俗无知的衣冠楚楚的可怜人儿呐!而我们的青鱼,像一个受欺负的孩子,奋力地表示抗议。势单力薄,却一脸的坚定和凛然。这时,对方多少会觉得尴尬:被一位女生如此抢白,面子上不自在。好吧,好男不跟女斗!那些大度、狡黠的家伙转而拿出绅士风度,乐呵呵地对她笑,甚至话中有话、居心叵测地开始奉承她。当然――有时――也会逢上不识相的:推推鼻梁上的眼镜,迅速摆出乔冠华在联合国大会上雄辩的架式,准备与这小女子来一番厮杀,决意拼出个高下――哪想却是扑了个空:无论你如何挑衅,她却再不回嘴,任凭你哇啦口水横飞,她只镇静自若地瞪着你,脸上透着些许捉摸不透的笑意――如此这般,你能拿她怎么 办?

她也会捣乱似地尖叫,让对方及旁人先是懵懂,不明究里,待反应过来又嫌她――过于粗野、幼稚、可笑?随之就表现出一脸不屑。当然啦,也有这样的情形:猛然间,只见这姑娘从人堆里狂奔而出,一脸通红,嘴里嚷道:“可恶,你们这些人太可恶啦!”在她身后,爆出一阵哄然大笑。

常常,青鱼那情绪说变就变,转眼换成另一个人。她会突然脱离说说笑笑的队伍,众目睽睽之下独自神情怏郁、静默无声地走开――两手插在牛仔裤兜,一个人往远处走去――可是,这一回他们谁都没有招她惹她啊?瞧她那样子,也像一下子记起什么,要么发现自己丢了物件要一路找回去,要么某个时辰到了――已夜近三更,要开始自己的梦游?――她会一个人走得老远。他们不得不盯着她,感觉里怕她出什么事。

瞅着青鱼的背影,刘梦轩还不曾做出反应,其他人如地生之流――他是大伙儿公认的任劳任怨可同时又爱唠叨的管家――已在跌脚长呼:“青鱼你想搞哪样?怪了,疯mi日眼的。”这时,青鱼要么不搭理,好像没听见,仿佛与他们隔着一块透明无形的玻璃屏障,她自己已经身处另一个世界;要么吹着口哨,笑眯眯,若无其事地又折身返回。

坦然,率性,我行我素,这应该是青鱼给人的主要印象。反正好像没有什么她不敢做的,只要她愿意。她总是令人吃惊。

她想找谁就找谁,跟哪些或哪个男生聊得起兴,玩得开心,她就压根儿不顾场合和时辰――即使是陌生人,她也不在乎。一个满脸疙瘩、模样凶狠的外系家伙,在圆西路上对她说:“嗨,敢跟我们喝酒吗?”青鱼咬咬嘴唇,然后略显傲慢地一笑,说:“有哪样不敢呢?”她跟他们喝到熄灯。那回,为叫宿舍楼的大门,那男生酒酣气热大闹东二院,砸了门窗玻璃。

面对陌生的人和事,青鱼有一种超乎常人的好奇。譬如在酒馆里,她会朝着邻桌的邻桌――几个来历不明、抱着吉他哼哼呜呜的披头士――浪声喊:“好呀,再来一首!”不一会儿她甚至就站起身,稍许磨蹭就过去了,在那边坐上好一阵,或者就跟那些人扭起屁股跳起迪斯科,以致令与她一道的男女同伴难堪和不快。而有时,她挑衅般地喊出来的则是:“狗屎――太差啦!”这般喧嚣、放肆的女孩子着实罕见――瞧,这 不明摆着无故惹事生非,想找麻烦吗?

她就那么的随意、大胆。她是有点野,是有点轻佻和叛逆――天生的吧?看得出,她有时也想掩饰它压抑它。她也想学乖,也企图做淑女状――可明摆着的她学不了。一学就忸怩。是的,她跟其他女孩子不大一样,很不一样――要么,“横看成岭侧成峰,”换一种眼光,她的所有表现,或许是另一种形式的虚荣心作祟,同样是矫情作态?

反正,就这样,疯姑娘,这外号渐渐被叫开了。

即便如此,青鱼却又不是一个嘻哈、合群的女孩,这一点也是公认的。她想唱就唱,想舞就舞。她随意扭扭身子也像在跳舞。即使她一动不动,你也会觉得这姑娘身上有种咄咄逼人的气息。然而,开晚会搞联谊,她从不跟人一道搭档表演节目。她只跳她自编的独舞,而平时里她只喜欢跳迪斯科。反正,她是那种过于自我,不那么好合作的人。只不过周围人都习惯了她。因此,她也时常显得有那么点茕茕独立,顾影自怜。

那些爱做梦的女孩子,本质或许都一样的,都是双重性格:一方面活泼欢蹦,另一方面又老是神经兮兮――是吗?

 


  (待续)

 

 

详见:阳光灿烂(“六十年代生人”的青春祭)| --陆续更新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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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评论 评论 (5 个评论)

回复 朱莉娅 2012-7-8 01:02
她随意扭扭身子也像在跳舞
大学时,班里也有这样一个女孩
回复 张稼文的业余 2012-7-8 22:22
朱莉娅: 她随意扭扭身子也像在跳舞
大学时,班里也有这样一个女孩
是啊,年轻时候,我们身边或都有这样一个女孩 
回复 闲心 2012-7-15 21:20
或许,叫青鱼的,只是选择了一种高调的活法而已。
回复 张稼文的业余 2012-7-22 23:24
闲心: 或许,叫青鱼的,只是选择了一种高调的活法而已。
高调的活法--
回复 闲心 2012-7-23 00:08
张稼文的业余: 高调的活法--
有人活得低调,就有人活得高调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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