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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志

第三十一章 这晚的长谈有点仿遵义会议

热度 3已有 496 次阅读2012-7-1 13:18 |个人分类:阳光灿烂(60年代生人的青春祭)| 阳光, 遵义会议


  
午后落过一小阵雨,但临近傍晚还是又热又闷。这久天气都这样。窗外楼下,花畦里那几棵细细高高的夹竹桃蔫巴巴的,了无生气,低处是几丛玫瑰,枝头挂着花骨朵,或白或红,又瘦又小。

刘梦轩尽力地推开窗子。屋里隐然有酸汗臭。屋门也留了条缝,以便空气对流。

星期天的晚上,宿舍区显得异常清静,这是有原因的。期末考开始,学校要抓学风考纪,各路英雄各色人士大都不得不有所收敛。舍友们纷纷狼狈万状地朝图书馆或教室跑,这样刘梦轩乐得于独占宿舍,摊开借来的笔记一阵恶抄。

门吱地轻响,罅开一些。他以为是风。又吱嘎一声,门完全被推开,青鱼探探头,随即蹀躞而入。她后面还跟着一条尾巴。一个穿难民服的外系伙子,成天窜来窜去,也是青鱼的追求者之一。准是难民服去找了青鱼,没多少话说又一起来扰他。

青鱼轻“嗨”一声。刘梦轩没响应,只是朝来客瞅一眼。他喉咙里发堵。

“一个人这么乖呀?”她说,口气故作俏皮。

“平时没努力,现在抱佛脚嘛。”他没精打采地回答。稍显犹豫,疯姑娘就坐了下来。

“从家里回来?”他问。青鱼的父母,业已从战火熊熊的边关,举家回迁到省城附近的一座小城,1个多小时的车程。

“嗯。”她咧嘴一笑,然后哼起曲子。那坐一边的难民服也跟着唱,可她又嘎然停下。

“换了付眼镜?”

“踢球时整飞了。”他躲过她的眼睛,如实相告。

“哼,怪不得――”她撇撇嘴,“你现在看人的样子,是有些不一样。”

言来语去,彼此又说开了,旁若无人――不是故意要冷落谁,却着实让在场的第三人难以插嘴。终于,难民服无趣地站起身:“喂,我走了,我还有事,还要找个人去。”还是没人搭理他。

刘梦轩再次提起她的《星》舞。他谈了自己的感受。当然啦,他不会说自己那晚喝醉酒的事。不过,难说她也听到了些什么。

 

“还有,我也听说了其他一些事――”他继续说,“他们几个在追你。我晓得你心乱。”

“你都晓得啦?”她低了低眼睛。

“你的舞有味道,你应该去上舞蹈学院的。”他还想谈她的舞蹈。实际上呀,哪怕是在空无一人的旷野上,一块石头一棵树桩一潭死水愿意听,刘梦轩也会把淤积在心头的话痛快淋漓地倾倒一空的。

“你给认得黄丁?”她打断他。

当然认得。她说的是最近从北方来游玩的那青年诗人,瘦高个儿,脸色烟黄,诗写得好,读起来丁丁当当的。

他心头一愣,意识到又杀出一个程咬金――不,跟我刘梦轩有什么关系?他旋即又暗自辩白。

“你觉得他怎么样?”她接着说,依然带着问号。

青鱼告诉他,也是那晚看了她的舞蹈,黄丁寄来一封信,“他说他很了解我这样的人。”

哦,他闷着声。能说什么呢?他尽力让自己表现得不惊不讶。

“居然自称了解我,哈,很可笑是不是?”她抬高了嗓门,嘴角挂着嘲讽。“唉,我知道你们――不,我说的是那些男人,我明白他们是什么心思。”

他还是没吭声。他用镇静平和、模棱两可的样子应付着:姑且随她说,悉听尊便,反正无所谓。还有,他不可能无中生有说那黄诗人的坏话,这违背他刘梦轩的品行和为人,可也不会说什么好话,他跟那家伙不熟――也不情愿说他的什么好,如果非要他刘梦轩表态什么的,那宁可投郭进一票,因为郭进是他的好朋友。

青鱼说她已写好一封回信,准备明天请大魏转给黄丁。她念了那信的内容,其中有几句戏仿式的打油诗――昂扬的自尊,坚定的反击,总之,她义正辞严地驳斥了黄诗人的“虚伪之言”,对他的“别有用心”极尽嘲弄和挖苦。

然而,刘梦轩敏感地嗅出,疯姑娘表述那一切的口气――怎么说呢――多少有点底气不足――外强中干。说白了,也透着一种掩饰不住的好奇。

神秘的陌生人,还有诗人这顶桂冠――那当然……一定还会有什么事的。果然,没多久就得到验证。

他看出这点,是自认对青鱼性格中的某一层面或者说某些东西已经谙熟于心。那是一种被某种妖魔所主宰着的禀性:被无穷尽的好奇心所驱使,所以容易喜新厌旧,所以总是一往无前。毫不夸张地说,他面前这条鱼,俨然这类性格的一个典型。

下晚自习的舍友陆续归来,青鱼跟他们又一阵说笑。刘梦轩则心生懊恼,一晚上的复习计划泡汤了。

她转过头来,望望他:“出去走走,方便吗?”

没完没了听她说她的事,已经有点烦,有点活受罪。他忽然想,倘若她是他的妹妹,血缘上的那种(他没姐没妹,他只有哥哥和弟弟),那么他心里可能会舒坦些,而那样,他刘梦轩便也名正言顺地负有某种义务和责任……

不过,他不想显出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

“有什么不方便,”心里不情愿,嘴上还是说:“走嘛!”

走廊里人来人往,各种眼神都在扫描着这两个人。盥洗室传来浩荡磅礴的洗漱声,地生又在唱角落之歌。这时候和一个女生双双出门,时间确实晚了些。

看什么看,跟这疯丫头,我们啥球事都没有!刘梦轩在心头暗吼。

“我有什么事,总想找你说说,”下台陔的时候,青鱼说道。只是,没等他稍稍体会进而做出反应――“你不会厌恶吧?”她接着问。不说“烦”,也不用“嫌弃”,她说“厌恶”。

“说什么呀!”刘梦轩努力让自己表现得大度、悠闲。

“真的?”她问。

“真的。”他不得不提高一点嗓门。

这圆通北路和环北路,从春到夏,记不起两人已经一起走过多少回?夜风拂煦,树影婆娑。偶或有飞虫会“特”地轻声射来,弹撞到额头上,更细微的小虫蝇则“神风队员”般倏地射入眼中,待揉弄出来已是一具黏糊难辨的尸体。

“你觉得……”青鱼略略停顿,“你理解我吗?你是不是真的理解我?”说罢她扬起额头,目光往前。不远处是黑幽幽的树林,铁轨与公路交叉而过,各自伸进茫茫的暗夜深处。

她没用“了解”。她说的是“理解”。没想到她突兀地这么问,文绉绉,像念话剧台词。当年,“理解”这词儿很时髦,同样时髦的还有“理解万岁”这句口号,一度风靡全国。就像后来以及后来的后来流行的下海、倒爷、大腕、第三者插足、艾滋病、过把瘾就死、处女膜修复、有话好好说、数字化生存、金融风暴、WTO、疯牛病、绿色食品、伟哥、克隆人、邪教、恐怖主义、美女经济,等等之类的。

他左右掏口袋,他想点支烟。他不晓得该咋个回答。口袋里什么也没有。

“不大说得清――”口气谨慎,却也希望自己表现得坦诚,“可我前面说了,我喜欢看你的舞蹈,从《飞吧鸽子》,到《月亮花》,再到《星》,我觉得我看得懂。我晓得你只跳独舞,你从不跟别人搭档。而且,你启发了我的灵感,我甚至有想写一本书的念头――它跟舞蹈有关……嗯,说不准,大概这些吧。”

临近午夜的天空,半月偏西,繁星细碎。

“有人……可能怀疑我们了――”过一会,青鱼又说。

怀疑我们?他听不出那语气,是陈述句呢,还是该继续在句尾加问号?

不怀疑才怪。他们之间的暧昧,在周围也差不多是公开的了,她当然应该知道,否则就是装佯。只是,倘若是过去,譬如早几星期,她说出这话来,刘梦轩可能会乐滋滋勇敢地乘机将还她一军:“是呀,李永胜就说你喜欢我?”然后看她如何反应,怎么接招?

可事到如今,眼下――乱糟糟的,至少周围的情敌一个个原形毕露,都那么狰狞、那么强大,更何况他已经决定要离她远点,是的,他哪还有什么心情!他沮丧得一点脾气都没有。

他陷入沉思,沉默了一阵。

他和她,他们之间“日益深厚”的,那真是、仍然只是所谓的友谊吗?这是青鱼白纸黑字写出来的。要么,正因为率真无邪,她确然仅只是把他当作好朋友,她需要的仅仅只是一个可以推心置腹的人――是吗?

他看了她一眼,然后几乎是答非所问地脱口而出――

“如果那样,我会说我跟青鱼没什么事,什么事都没有,我们只是那种普通意义上的好朋友……

普通的好朋友?为何欲擒故纵、大方可怜地这么说?他知道他根本不乐意。友谊诚可贵,爱情价更高。那一刻他为什么不能浪漫一些为什么不能陡生勇气呢?他还有机会,这明摆着的。一切都为时未晚。

在他们接下去还将很长的美好的关系中,他这番回答,犹如画地为牢,实际上成了一个谶语般的疖。是的,就这么回事。这晚,此时,在月亮和星星下面,面对把自己弄得神魂颠倒的姑娘,刘梦轩是如何的懦弱与无趣啊!

“对任何人,我都会这么说的。”他接着说,“其实我已经说过了,因为老有人问。

他想她会问他对哪些人说了。但她没问,那神情不置可否,又仿佛兀自转换了思绪。于是他仰头,注意到一颗星宿隐隐泛红。是火星吧?

她没说什么。他们彼此都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默默地一路走回来。

回到东二院,早已熄灯,宿舍楼大门已经紧锁。爬树的本领这时派上了用场。抱着屋壁外的水管,刘梦轩攀上三楼,翻窗回到寝室。而女生楼那边,他听见青鱼在楼下可怜巴巴地叫门:师傅,开开门嘛!

这晚的长谈有点仿遵义会议,客观上标志着两人陷入危机的关系及时地得到正视和挽救,甚或说初初作了一个盘点,有了一个含糊的说法,并给了一个堂而皇之的定位,那就是:无论如何,他们是朋友,是普通的好朋友。

 

期末考结束。这晚,青鱼穿了件红衬衣。头回见她穿纯红颜色。两人站宿舍楼下聊了几句,接着一起逛出去,进了圆通电影院。

电影是8点半的。人不多,那种会哐当作响的活动椅子空了近半。《梅山奇案》,很烂的国产片。这是刘梦轩第一次单独和一个女孩子看电影。

走出影院,他先一步跨过马路,到斜对面的杂货铺买烟。那是一间小小的土坯屋,店面是一扇泥巴糊的窗洞。钱不够。他掏学生证,掏出的却是他们文学社的社员证,而那老板居然也认,甚至爽快地收下抵押物,然后把一包“春城”和一盒“蒙自”牌火柴递给他。

那火柴的质量有点差,反正,擦了第三根他才把烟点燃。咦,咋个会跟疯姑娘一起看电影――怪了?略感恍惚,但刘梦轩终究不愿多想。



  (待续)

 

 

详见:阳光灿烂(“六十年代生人”的青春祭)| --陆续更新中




路过

鸡蛋

鲜花

握手

雷人

发表评论 评论 (9 个评论)

回复 张稼文的业余 2012-7-1 13:19
转自彩龙:

啊妈泥 发表于 2007-11-14 11:53:38

ding!想起许多往事……
回复 若初 2012-7-3 21:17
青鱼写友谊的那封信,其实是激将法,或者是故作清高,其实从这些文章上看来,她是真的喜欢刘梦轩的,只是她内心肯定还是希望刘梦轩勇敢地追求她,那些时候那么年轻,肯定希望男生要勇敢,要表白啊!话说男女之间有真正的友谊吗?特别是那正该恋爱的单身男女之间,一天的要在一起聊天散步是什么意思?
回复 张稼文的业余 2012-7-4 23:04
若初: 青鱼写友谊的那封信,其实是激将法,或者是故作清高,其实从这些文章上看来,她是真的喜欢刘梦轩的,只是她内心肯定还是希望刘梦轩勇敢地追求她,那些时候那么年 ...
   不--大会--是吧:
回复 若初 2012-7-5 00:59
张稼文的业余:    不--大会--是吧:
怎么不是呢?要不然何必莫名其妙的写信。不管出于什么目的,在意才会写的。
回复 张稼文的业余 2012-7-6 23:12
若初: 怎么不是呢?要不然何必莫名其妙的写信。不管出于什么目的,在意才会写的。
   ,唉,怕是说不清
回复 若初 2012-7-6 23:24
“有人……可能怀疑我们了――”进一步的提示,但是说实话,我也真不懂青鱼是怎么想的,要么,他希望刘梦轩回答,怀疑就怀疑,我们就正式成为男女朋友吧,还是要等刘梦轩表白后再告诉他,我们之间只是友谊。可是她之后为什么一次次地来找刘梦轩呢?我认为她爱刘梦轩的可能居多。
回复 张稼文的业余 2012-7-6 23:29
若初: “有人……可能怀疑我们了――”进一步的提示,但是说实话,我也真不懂青鱼是怎么想的,要么,他希望刘梦轩回答,怀疑就怀疑,我们就正式成为男女朋友吧,还是要 ...
可是她之后为什么一次次地来找刘梦轩--所以,这个故事暂时还还结束不了
回复 朱莉娅 2012-7-8 00:55
悉听尊便,反正无所谓
回复 付晓海 2012-7-19 23:05
这条鱼是因为充满好奇而一往无前的那种,渔夫终究只会有一个,大多数人也不过就是鱼儿游过的水,或温暖、或寒冷……
当鱼游过的时候,暗起涟漪或强作镇定
鱼,虽然在这潭水里,但终究要走的
遵义会议,在别人看来可能会觉得遗憾,但对于当事人来说,可能恰到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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