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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志

第三十五章 大地静悄悄、黑沉沉

热度 2已有 610 次阅读2012-7-1 13:34 |个人分类:阳光灿烂(60年代生人的青春祭)| 大地, 阳光


   借上吉他,两人跨出饭店。刘梦轩脚步打飘。即将落山的太阳照在他们身后,那芒果色的夕晖浸染着路两边的树丛和藤萝,而在脚下、前面,他和她的影子被拉得老长。有一会,他不由自主地去踩自己的影子,又去踩她的。他已经醉态十足。

两人的影子叠闪、离合,像两棵风中的树,两股无声的水流。也像两条游蛇,在一闪一晃地诱惑着他们,也为他们引着方向。

没有去寻那些同伴,他们走了另一条路。

前面是罗梭江。江那面是葫芦岛。他知道那江水是红色的,前些天他们游过泳。一块大毛巾,还有花哨的衣服围在几棵灌丛上,三女生藏在后面换泳衣。

葫芦岛那头,远处,天空中堆着花朵似的红云。

听到了江水的声音,这两人稍稍犹豫,然后侧身,一同往右首的林子迈了几步,歇坐在一棵大树下。那是一棵什么树?刘梦轩后来回想,只记得它也高颀也茂密,像一座空中的宫殿。而周围的几棵是棕榈。

青鱼双手抱膝,若有所思。他觑她一眼,心里有些惶然,只是转而又飘飘然。他拿起吉他,捣乱似地拨了几下,又找了两句闲话说。青鱼却好像没听见。

“什么都不要说。”过了一会她才接话,而且是毫不客气地打断他的那种口吻,一副不乐意被打扰的样子。

“就想这样坐坐。”她又说,口气和婉下来。

地生、田鹤等一干男女也从镇子里一路逛着下来。朝这两人瞅瞅,他们往前去了。

 

夕阳西沉,天空中的云朵愈发成卷成团,色彩更浓也更艳,斑斓壮阔。而身边,那林丛低处,水湄那头,传来同伴们时而清晰时而模糊的嘻声。听得出他们正踩着江沙,在比赛打石漂什么的。

空气中渐渐有一种东西,很薄,半透明,一层,又一层,仿佛一只无形的大蜘蛛在织网,也像无声的水浪在不断漫溢。暮色一点点变稠,头顶上的枝叶在簌簌低语轻轻摇晃。

是不是该起身了,该去水边跟队伍汇合?刘梦轩揉揉眼睛。

这时,青鱼拨响了吉他,刘梦轩彷徨的心旋即又被定住――何况他四肢酸软,浑身透热,而恍惚中,附近――要么是他自己脑子里――好像有蜂虫在隐约地嘶鸣。随之他动摇了。他听见一个声音对自己说:也好,就这样吧!我不想起来,不想走路,是呀,这样不也很好嘛?

酒能壮胆。他抬起头,瞪着青鱼。她安然无语,那眼眶里闪着一抹幽微、陌生的光……

一阵嚷嚷,路上影影绰绰,同伴们开始从水边折返。见他俩还这么挨坐着不动,也不知那地生之流会想些什么?

要是往常,要是不在西双版纳,不在这罗梭江畔,还有,最主要的是倘若刘梦轩没灌自己那么多酒,那么他一定是强撑而起,招呼着青鱼,若无其事地回到他们中间,一同说笑着离去。然而,这次,大约在万分之一秒的时间内,他打定了主意:随他们唧咕去吧,我可是不想动弹,我还想呆在这里!

就这样一直呆下去――是吗?即使海枯石烂、地老天荒?

也是神奇,心灵感应吧,他和青鱼接着就异口同声脱口而出:“你们先走吧!”一字不差,要命的是嗓门都还那么高,口气都那么慷慨和坚决。

“这――两个人,”像来时一样,他们咕哝着,又过去了。也可能,反倒是他们自己觉得不好意思?因为他们似乎加快步子,匆匆地就走远。土路上昏黑迷蒙。

树影在悄悄移动,枝隙间出现了星星。那蛛网般的东西转眼融化,空气变得澄朗、明净。叶丛中有一种滴水般细微的脆响――是那些叶子在柔声自语,还是在彼此说给另一片另一些叶子听?

好半天,他和她都不出声气,仿佛都在默默地感受着自己的身心在一点点地沉入静谧。夜色迷蒙,夜色无边。

“都过去了吗――他们?”终于,青鱼冒了一句。大地静悄悄、黑沉沉。

大脑短路般,瞬时沉默之后,刘梦轩随即又反应过来:“嗯――都走了吧。”他眯着眼说。他头晕。

我怕是要醉了?他狠狠眨眼,再猛然睁开。他盯着青鱼,生怕恍然间只剩下他自己孤零零一人。

 

有风吗?是温煦、媚惑的夜风,不知不觉把两颗心吹拢?

用“吹”来描述其实不贴切。西双版纳的风,总是轻轻流拂,甚或只是微微漾动,而且有点黏――不管怎么说,事实就是,两个年轻人的身体在一点点相互挨近、彼此靠拢。他听见自己胸口下面在咚咚跳。

是的,她依偎在他身上。他抚摩她快齐肩的短发。它们细而软,像沙粒般在他的手指间滑动。接下来,他的手指瑟缩着开始寻找她的额头、她的脸颊。而她那光滑的肌肤也分明在轻柔地应和。因为他感受到自己的手指也被摩挲着――奇妙,欢愉,难以形容。

与此同时,他也感知她那衣衫下面的身体绷得紧紧,仿佛拧了一百根发条。他嗅到了一缕芳香,一种摄魂的气息。他笨拙地扳她的肩胛。她也似乎非常配合,或者说两人是同步,甚或,某些细微关节她比他更有感觉更主动。就这样,就是这样,神秘、美妙的力量驱使着他,让他本能地把自己的脸颊贴上她的额头,然后,一点点,蜗牛似地滑向她的眉毛,她的眼睛,她的鼻翼,她的……

大概在做梦?神经瞬间充血,血红蛋白在血管里亢奋地跳舞。他惊慌、狂喜,不知所措。

与一个姑娘肌肤相亲,这是第一次,他不晓得该怎么做。在这方面,除了抄过一大堆书本上的格言,说实话他一窍不通,甚或缺乏某些基本的常识。

 

那时候,世风渐开,但大学校园仍然相当的清朴和保守,整个社会仍然强大地延续着惯有的闭塞和压抑。那衣着花哨鲜亮的陈冲刘晓庆们,虽然早些年前就被 印成了挂历和日记本里的彩色插页,可是任何稍显公开一些的场合,袒胸露臂的美人儿实际上绝对还见不到,画报上也还没有艳美挑逗的泳衣女郎,光天化日的街头 上也难见情侣们手拉手――总之没有任何地方任何渠道,可以公开、容易地见识那男女间,应该如何具体地相拥相亲。外国电影听说都是被剪过的。在某些方面,中国人活得相当的愚昧与悲壮,很多人孤独地在黑暗中摸索,代价时或也高昂。一名十四五岁的中学女生,据说因为不明白自己的“初潮”是怎么回事,在莫名惊恐中自杀,早早结束了花季生命。还有一对夫妻,还都是大学教师呢,结婚数年怀不上娃娃,原来两口子以为女方怀孕是通过男女相抱和亲嘴、进而产生某种化学反应来实现的。等等,当年这类辛酸的笑话太多了。

两情相悦,莫说实践,即使在观念和口头上,至少在刘梦轩自己的人际圈子里,仍然是非常含糊、忸怩、隐讳的。平时里他并不怎么留意身边其他那些男生 ――他们内心感受如何,甚或有了什么隐秘不宣的经历?是的,即使同性密友之间,也极少坦率交流自己在这方面的知识或经验,从不谈论女孩子的身体,从不谈 性,不像后来,以及后来的后来,肉体就是语言,凶猛而简单――不说废话,直截了当。在当年,像刘梦轩也像青鱼这般年轻幼稚的男女,脑袋里倘若说有那么些意识,有那么一点点揣测得来的真实的知识,那其中不少,想来也主要是得之于成人世界粗俗、诡谲、隐晦的谈资,而那似乎大多是些偷鸡摸狗、伤风败俗的脏事,总 之很令人矛盾和迷惑就是了。每个人脸上都表现得羞涩神秘,一本正经。甚至,连她们的“月经”之类刘梦轩都一直不甚了了。商店里还不兴有包装醒目的卫生巾之类的玩艺,也不见眉笔口红化妆品,想触景生情都难,因为想象力缺乏充足的环境基础。

两性之间唯一涉嫌暧昧的风景,大概就算风靡校园和政府机关,而后蔓延至街头广场的大众舞会了。那些什么快四慢三的,当属异性之间唯一公开、可见的肢体接触――而交谊舞,凑巧是刘梦轩同学自卑的活计。毕业工作后的某些年,偶或涉陷舞池,为遮己所短,他要么说没有适合的曲子,要么嘻皮笑脸说只喜欢两 步,一步的更好,而再不会像第一次上青鱼她们宿舍,红着脸说我会踩你的脚那样的蠢话了。不过,两步舞,甚或一步――那感觉有时还真好。那都是后来的事了。

 

即便如此,那种爱欲本能的原生魔力,却也真是太神奇太强大――这里想说的是,很快,他和她,彼此呼吸相汇――恍若触电,仿佛被蛇咬了一口。

时间凝固了。地球还在转吗?地球没转了吗?

那一瞬间,刘梦轩觉得血液还是火焰什么的扑腾而起,灵魂被烧灼得近乎窒息――至少窒息了那么几秒钟。

实际上,他和她,只是轻轻地、笨拙地碰在一起。他们似乎不晓得该如何做才更好更美妙――至少对刘梦轩来说是这样。真的,关于亲嘴之类看似常识性的好事,于他而言,即使在意识里几乎都还是空白。以往他只幻想过拉着她们的手――80年代,对一个情窦初开的懵懂小伙来说,这或许是他渴望着、幻想着的最高成就了。就这么回事,可笑得要命。

但此刻,一瞬间,已经是一切,已经是整个世界。已经足够。已经永恒。

他们移开,接着再度挨拢,彼此摩挲。他意识到某些秘密的闸阀,正在他身体内部哗哗打开,如狂涌的潮水,势不可挡。

 


  (待续)

 

 

 

详见:阳光灿烂(“六十年代生人”的青春祭)| --陆续更新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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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评论 评论 (1 个评论)

回复 朱莉娅 2012-7-8 00:51
某些秘密的闸阀,正在他身体内部哗哗打开,如狂涌的潮水,势不可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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