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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志

第四十章 无数红嘴鸥鸟从天而降

热度 3已有 546 次阅读2012-7-1 14:00 |个人分类:阳光灿烂(60年代生人的青春祭)| 阳光


  “打扰了吗?”那敲门声像啄木鸟。是青鱼。门是半敞着的。刘梦轩还没张口,旁边舍友就说欢迎啊。

这是晴朗冬日的午后,星期天,他正打算出门,到环北路以西、以北的那块“民主草坪”上跟人烤太阳。青鱼来了,他觉得不便抬腿就走。他给她倒水。

她说搓了一大盆衣服,累了,就想过来走走,“看看你们男生在做些什么。”

“洗净自己衣服的人有福了。”他说。是玩笑话。这些天他借了一册《旧约》在读。

舍友们陆续消失,剩他俩坐着说话。

怎么说呢?重修旧好以来,就刘梦轩自己的感受,两人之间有了微妙的变化,譬如,过去不好意思或想不到的一些用词和话题,似乎也悄然“开禁”或者说“流行”。当然啦,绝对是因为版纳之行的洗礼,使得他们之间多了一种超乎以往的共同的私密――要么,也是染风习俗,社会一天天开化的缘故?

 

吃过晚饭,他俩陪地生到云工“相亲”。

地生的新目标是他刘梦轩的老乡,她个儿娇小、口齿伶俐,个头跟地生差不多一般高。学理工的,与他们这些中文系的所谓才子佳人一比,显然不一样,似乎脑子里没有太多虚妄的成分,或者说,在文科男眼里,理科女身上是否涂染着另一种虚幻的清新?反正,她来找过刘梦轩没几回,就被地生阴险地盯上了。

坐了半小时,刘梦轩朝青鱼递个眼神,两人随即起身,称还有点事,还要去找人,把地生独自撂在那小老乡的宿舍里。

跨出门,寒流扑面。青鱼说那女孩子不错。“应该适合我们地生的。”她说。

“你怎么晓得?”刘梦轩问。

“感觉上是这样。”她说。感觉?地生和那女生最后也没成。缘分这东西谁说得清楚?

他们慢悠悠逛到北站,乘公交车直抵西站,这是终点站。然后两人又徒步回来。不短的一段路,夜风凛冽砭骨。刘梦轩那患关节炎的手指隐约胀疼,而且,有一会儿他开始猛烈地咳嗽,停不下来。

“要不要去卫生科看看?”青鱼问。

“不消,老毛病了,冬天都会这样。” 刘梦轩说,“我不喜欢冬天。” 

漫长的夏日已经远去,甚至秋天也过去了,银杏树也快掉光叶子,季节悠悠转换,气温一降再降――现在已经是冬天。刘梦轩心想,任何一个地方的冬天他都不会喜欢。

唉,还是该归咎于没有坚持锻炼的缘故,至少晨跑和冷水浴的习惯早已被废黜――要么他前世就是一条蛇,一条懒蛇。对了,他的属相是蛇,春天的蛇,置身这寒嗖嗖的季节,着实是不好受,除了有个暖和的地方能够蛰伏冬眠,他想象不出,如何才能让自己的身体舒服和自在些?

“还是要看医生,或者明早去吧!”她说,看似下命令,却也像出于礼貌,有点假惺惺――他辨不清楚。他抬头瞧她。她眼里闪着一丝儿光,暗淡、柔和,有那么点捉摸不定。

他的心跳了跳,像寓言里的那条蛇,在农夫怀里蓦地翘了翘尾巴――唔,版纳没有冬天,罗梭江边那弥漫无边的芒果色的晚霞,一定还是非常非常的美丽和温暖吧?遥远的南方,那个没有春夏秋冬的雨林王国,他知道,那里现在进入的是温润、氤氲的雾季,早晨醒来,一睁眼,便是白茫茫的经久不散的浓雾,像雪,像盐,像梦,像奶汁的波涛。

夜大街空阔冷清,银桦树的阴影中隔老远才有一盏路灯,黄怏怏的。路两边是围墙,墙那边的楼房和一些临时工地棚屋,大多已经黑寂,偶或传出一两声鸡狗梦语般轻细的尖叫。那些躺在黑暗中的人,是怎样度过漫漫寒夜的?

若有若无的雨丝撩过脸颊。刘梦轩仰头,天穹低沉,隐隐透红。

“可能要下雪――”他说。他偏头觑青鱼。他们挨得很近。只是,恒定地,两人彼此保持着大致两三尺的距离。她似乎稍稍压着步子,要么脚走酸了?

 “怕是要下雪了。”他又说。

青鱼没吱声。灯影下,她的身影乍然显得单薄。他心里忽有所动,随即情不自禁想挨她更拢些――有那么一瞬间,他想去抓她的手,拉起来,然后捂在自己手心里。

 

但没有。他什么也没干。他只是自己呵了呵手,又大声地哈了一口气,再用力跺脚。与此同时,他几乎是闪电般地幡然恍悟:不管怎么说,我还是有些在乎身边这个姑娘的!

还是?有些?在乎?要么其实他一直在恋念她,潜意识里依旧未曾放弃――是吗?

哦,或许是吧。或许他多么希望能给予她一切!只要她开心,只要她快活,只要她幸福或者觉得幸福;在他的生命中,或许他多么想完完全全地拥有她,她的声音和容貌,她的笑语和哀愁,她的梦想和灵魂……

在他与这个姑娘的关系中,这般感悟应该是关键的一环。因为他终于首次自我承认或者说确认:对她,他是在乎的,是怀着爱意甚至爱情的。或者说,无论如何,他们之间,是有着特殊的感情关系的。

然而,还是那句话,他什么也没干。不然的话,他和她的故事,朝后将是另一种发展,另一种折腾,另一种结局。

是的,一转念,刘梦轩意识到自己也真不想做什么。他的身心器官在本能地往回缩――跟这寒湿的空气有关吗?像一个褴褛、疲乏,充满迷惑的苦孩子,他仍然习惯性地把自己蜷缩成一团――这样更符合本能?更容易保持住心底的那点点暖意,以及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宁静与安详?

是的,她问过他是否喜欢她,是否爱她,这是纯粹、真心的?要么仅仅出于女性生物性的虚荣?何况,事实上他们也曾彼此相拥相亲――难道这不是爱情?难道 这就一定是爱情?或者说,他们之间,真需要所谓爱情的名义?她爱不爱他,要紧吗?――唉,无论如何,这些问题好像已经不重要了。

就这样吧,还是这样好,他想。也就像她说过的:什么都不用说。我们还在一起,还是所谓的好朋友,或许就够了。他和她还在一起,虽然这说不上好也说不上不好,但是,真是已经够了,不想再多。

至少他不想再伤脑筋。

 

就这样,他们的关系一如既往,不好也不坏。可以这么说:他既没有得到她,也没有失去她――还是老样子,没有甜言蜜语,也不懂,像罗大佑说的那样。

“那年头,我们浪费了那么多宝贵的光阴,却什么也没干。”刘梦轩后来读到这么一句话。

是的,面对青鱼――从此,他什么也没干,因为不想干。他采取了一种得过且过的驼鸟政策。而在旁人眼里,他们依然既不怎么像朋友――至少比朋友多一些,但明确地又不是恋人,因为事实上也就不是。

就这样,以友情的名义和理由,他们继续任光阴荏苒、年华消磨。

多少年过去,忆及往事,刘梦轩终究还是有些不解:当年,当时,究竟什么因素起了关键作用,使得他一点点丧失把身边这姑娘拥入怀中的冲动?那爱欲的冲动,那近乎邪恶的火焰,是怎样不知不觉被浇灭、消解的?

除了酒,除了诗,除了狐朋狗友,还有什么吗?也许,他决意不用世俗的方式去爱她,那太平淡――是吗?要么正是因为爱,至少是他所理解所忠实的“纯洁的爱”?――至少,给他初吻的这个姑娘,她的形象,又被他不自觉析离出来,努力还原为某种最初的纯洁的形象?

要么,如马太福音书里所说,精神上乐意接受的,肉体上往往虚弱。在狭义的男女之情方面,他对她,是从爱到欲,复又从欲回归爱?要么病蚌成珠甚至不是珠,只是一粒结石――因此,心头时或还是会不经意地隐然作痛?是这样吧?

要么,自始至终,他们之间确实就只有友谊。恰恰就是友情中那种亲近与敬重的成分,自然而然销蚀了浪漫情缘的可能?

 

学生活动室人声鼎沸,座无虚席。这同一天,“聂旋风”连胜小林光一、加藤正夫和藤泽秀行,“铁榔头”和她的队友蝉联世界杯赛冠军。

 

小雪节气。漫天的雪,漫天的花――不,那是无数红嘴鸥鸟从天而降。空气中陡添精灵们清脆的鸣啼,翠湖转眼梦幻般雪白。

看海鸥回来,只见大魏坐等在宿舍里。他和邾堤去了一趟中甸,去看那碧塔海。他念了一首新作,写的却是苍山清碧溪。刘梦轩和地生大声叫好,说大魏有大师的味道了。

 

 

 


  (待续)

 

 

 

详见:阳光灿烂(“六十年代生人”的青春祭)| --陆续更新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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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评论 评论 (5 个评论)

回复 朱莉娅 2012-7-8 00:45
像一个褴褛、疲乏,充满迷惑的苦孩子,他仍然习惯性地把自己蜷缩成一团
回复 若初 2013-2-24 16:26
那么小的年龄,在经历了相拥相亲后还能淡淡地以友谊相处,不知道是爱得太深还是爱得太浅?对这个问题刘梦轩或青鱼内心深处给出的答案或许会不尽相同。纵使没了结果,也舍不得直接不和对方联系,哪怕以友谊的名义,愿意做她的哥哥,或者她的一个亲人,或者生为她一个同性朋友,至少那样可以永久而又合理地界入她的生活或或旁观她的生活。那样对刘梦轩或许也已足够。
回复 张稼文的业余 2013-3-3 20:59
若初: 那么小的年龄,在经历了相拥相亲后还能淡淡地以友谊相处,不知道是爱得太深还是爱得太浅?对这个问题刘梦轩或青鱼内心深处给出的答案或许会不尽相同。纵使没了结 ...
这是文学作品之类的,不是个人传记
回复 若初 2013-3-4 15:09
张稼文的业余: 这是文学作品之类的,不是个人传记
哦,不管怎么样,这文学作品里的刘梦轩或许是那样想的吧?文学作品里的人也会和现实中的人心意相通,如果是我,我很喜欢一个人,如果害怕成为恋人会分手,那么我会幻想如果我是他妹妹,从小和他一起玩大,或者我是他最好的同学朋友,可以自由而又合理地和他在一起相处,那该多好,并且亲人和朋友就一般永不会分开,可是如果太爱的话,又不管不顾的想打破现状,说不清,左右都为难。
回复 若初 2013-3-4 15:22
反正很喜欢一个人,而又无法把握对方的心,那么这心中有爱的人虽然是幸运的,因为至少他有爱的人,可是别人不爱他,那他更多的时候是郁闷的,如果谁中了情毒,那他那份快乐注定要用十倍的痛苦来换取。这些事情没有公平可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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