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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志

第五十二章 不想麻木、无趣地过一生。真的不想

热度 2已有 512 次阅读2012-7-1 22:18 |个人分类:阳光灿烂(60年代生人的青春祭)| 昆明, 阳光, 十大美女


  老柴来找他,讲起海南,讲有朋友从那边来,马上要再回去。周围人都在讲海南。中国的第二大岛独立建省,好些人开始往那边跑。浩淼的大海、迷人的海滩。

“老柴,我们也去嘛,那是天涯海角呀!”刘梦轩说。他在想,那应该是生机勃勃、更广袤更新鲜的自由天地。

 

这一年的春节姗姗来迟,直至雨水节气才进入农历正月。刘梦轩寒假回了滇西。毕业后还不曾回来过呢。想见一些朋友,也要回江边一趟,在父母身边呆上几天。还有,父亲好像执意要离开江边,搬回他们的老家。但更主要的,潜意识里刘梦轩有种回来看看、朝后他自己将远走高飞的意思。

凌晨6点,夜班车抵达下关。他在街头游逛近两小时。名不虚传的风城,风像刀子,冷得要命。倘若没有朋友,所谓风花雪月的大理,也没什么意思不值得多呆的,这里是一个风口,只是一个临时下车撒尿吃早点的地方,回家路过、转车的地方。

8点钟,敲邵白的门。门一开,那刺骨的冷风就野猫似地退开、躲去。刘梦轩放下包,一转身,只见朝霞涌来,像金色的海水。

朋友们的门一扇扇打开。地生念自己的近作,有点鲁达基的味道。山歌手高非引吭一曲,然后亲自割肉下厨。刘梦轩第一次晓得,炒肉时要添一种叫小粉的晶末状的东西,这样肉才嫩。

随后也见着风子,短短会了一面。他从十多公里外的洱海边、那个叫中和镇的地方进城来,是无意中遇上的。此前,刘梦轩收过他从小镇寄来的明信片,寥寥几字:“梦轩,我们还是喝酒吧!”

眼前的风子,有点郁郁寡欢。他不回家,否则刘梦轩他俩应该同路的。他买了往昆明方向的车票。给是去相亲?他们小心地开他的玩笑。

“……有些为风子担心。大家说他心里苦闷,却不知道他到底是为什么?”刘梦轩呆在邵白的单身宿舍里记日记。“我真怕他自杀,就像有时候我担心自己会自杀一样。”

自此之后,他跟风子不曾再有过联系。后来听说,这么多年来风子活得好好的,书教得不错,还挑了一个好看的女学生做老婆。其实,大家都活得好好的。

 

省亲归来,刘梦轩发现周围人都把商店里的火柴、肥皂、盐、卫生纸之类的往家里搬,人们遇见、聚堆,说得最多的是两个词:官倒,物价――果然,连三分五分一张的公交车票也统统涨到1角――不过一票可以坐到终点,无聊时候可以赖着不下车,从早坐到晚。

昆明城已然显得拥挤。小小四个区据说有5万辆机动车,75万辆自行车。和小西门、弥勒寺一样,青年路的尽头也建起了天桥。天桥那端,乱糟糟脏兮兮的公共汽车站前年搬走之后,在其原址建起一个怪模怪样的所谓傣式园子,就是前面提到过的春漫公园,堆山凿池,种竹栽花,还有细高的棕榈和瘦小的芭蕉。到了晚间,彩色灯光打在人造水瀑上,像彩色麻花。里面那“春漫舞厅”声音很响,老远就听见。

公园左侧是东风广场,总有很多老倌老奶在这里放肆地扭来扭去。他们用录音机放磁带,跳交谊舞,要么人人手掐一个小盒子拨弄得咔嗒作响,这是烟盒舞。在他们身后,19层高的文化宫正门,楼身和铁栅门上高高低低分别挂着小黑板和长幅的红布标,“世界四大秘之一――野人展览”,“海鸥影院今晚上映惊险功夫片《洞房夜》”,“严新大师带功报告会”……

一天早上,“失足老年”们发现自己的地盘被人占踞了。16个身材苗条、模样俊俏的姑娘,像过节一样,身着清一色的夏青色呢套服、头戴船形帽,身上还斜斜地披一条红授带,理直气壮、步伐款款地围着广场中心的喷水池绕圈圈。

“广告模特?”边瞧边骂,那些爷爷奶奶恼火得很:“简直丢人现眼,要是我家丫头也敢像这样,我就打断她的脚杆。”

可谁会在乎老腐朽们欢喜不欢喜答应不答应呢?一个月后,“春城首届女子双美选拔赛”甚至堂而皇之地选出了十大美女。在拓东体育馆,报名的130多个年轻女子在此一决高低,每人先后穿泳装、裤装和裙装出场,比脸蛋和身段,比文化和修养,比风度和气质。得冠军的是省歌舞团的演员,名叫杨晓燕,亚军来自玉溪,滇大经济系一个叫杨玲玲的女生获得季军。她们的奖品是金项链、金戒指和那种紫红色的金鸡牌女式自行车。

 

同期还有这样一个插曲。人代会上,那“金碧交辉”的图案被宣布为市徽(在此5年前,山茶花被定为市花),但市长人选没有被代表们通过。于是市井里不免有了玩笑话:昆明选得出十大美女,却选不出一个市长。

 

也就这一长段日子,刘梦轩又被下派蹲点。领导说是为他好。他心里不免郁闷,又无可奈何。

这回的流放地,正是半年前闹狂犬病、死了二十余人的宜良县。在这里,三个多月的光阴,刘梦轩表现得不好,很不好,甚至可以说懒得过分。事务本来不多,还要磨磨蹭蹭,总是临到最后期限他才会坐下来咬笔杆,这是四年大学对付考试留下的后遗症。好在诸如乡亲们如何更新观念大力发展商品经济之类的表扬稿,比对付考试,也比写诗作文容易得多。这样,平日里他大抵就是在睡懒觉看闲书,此外,要么和来看望他的朋友或女孩到街头喝酒,要么十天半月一回地玩失踪。而除了慷慨地为他支付单人间的住宿费,单位里似乎也懒得多管他,这样的日子当然自在,俨然老干部在疗养。

其实他心里急。他盼着老柴的朋友赶快捎来消息。

 

夜深人静,刘梦轩有时会在院子里走一圈,在那棵大青树下――(招待所的厨师白天在这里屠狗宰鸭)――站上一阵,然后回房间,拿出一迭方格稿笺,可往往开个头便写不下去。撕掉,捏成团,扔掉。重新铺纸,再写出。一张纸就写一句,他经常这样涂写,典型的格言作家,譬如――

我在笼子里,但我是自由的。

星空下,夜游症患者走遍他乡。

渴望大海,就在屋里养一缸金鱼;怀念天空,就乘电梯升到楼顶。

我发现每一颗星辰都闪烁着不可摧毁的神秘。

有人在梦中死去,而我醒着,为了天明早动身。

 

或者写信。他给远方的朋友写信:我不想麻木、无趣地过一生。真的不想。

 

海南一家电台的商调函终于来了。兴奋的刘梦轩与同样收着另一单位商调函的老柴一次次费力地约时间碰头,共筹那美好的远方。随后,刘梦轩摊开稿笺给单位领导写请调报告。

最终却都没有走成。这两人各自被一些似乎由不得自己的故事或事故先后牵拌着,结果双双被拖废。于刘梦轩而言――事后看来――那无非是些纯属婆婆妈妈儿女情长、一叶障目不见泰山的杂碎事,这里略去不细说。

数年后,老柴再度约刘梦轩孔雀东南飞,却还是没走成。刘梦轩早已心枯意冷,诸念俱烬。至少,一年四季,成年累月,不时要往车站赶的他,开始厌倦旅途也厌倦目的地。一个又一个的目的地。

老柴独自跑广州混了几个月,然后又若无其事地悄悄溜回来上班。

只为一日三餐,也为了表示自己是正常的社会一员,刘梦轩老在采购员式地出行游走,旅途时远时近,数十里数百里上千里,偶或也天南海北。他不时经过或到达自己厌倦不已的某个城镇或村庄,目的、目标,是那么的重复和无聊。生活像根鞭子,被抽出去被收回来;像个陀螺,被旋转着甩出去,然后被拖回来,再甩出去再拖回来,周而复始。

总之,自海南之行功败垂成――自此之后,刘梦轩再不曾具体地谋划过什么,再没有在现实中寻觅过任何所谓明媚、自由的目的地。就这样,就这么回事,一次次出发,一次次回来,买椟还珠,最终这小子哪也没去。他渐渐安知乐命地寓泊在一个叫昆明的地方,宛如一条隐逸无声的土蛇。

就这么回事,他并没有去浪迹天涯,没有去飘泊四海――这就是命运?

 

有一回――又一回――途经风城,好些朋友都还在这里,包括已经毕业的红裙子。他没去找她,只挂了个电话。此前不期接她电话,便记得号码。他问了好,然后说要办些事,然后数小时后就要走。那天下午他去找了地生和邵白,接着搭上长途夜车。此后,过好长时间,刘梦轩接到她的信。红裙子说,那天下午,起先她不清楚他混在哪个窝子,很气愤,眼看时间差不多,遂找遍下关的每一个车站,“直到8点多,才从地生那里晓得:你已经搭7点半的车溜掉了……自(她)毕业后就没有见过面,真不像话。”她说她此前也几次经过或逗留昆明,只听说她的梦轩老弟要么在出差,要么躲着跟姑娘谈恋爱所以不便打扰。

后来又收她的信:“有一件事你可能忘了,曾有人邀你到海南发展,当时你似乎没有决定去否――其实我真希望你去,那样我会跟了你去的。后来好像因为什么事,你便再未对我说起。知道吗,我自己可是遗憾了很久呢――现在才告诉你,也晚了,对吧?”

刘梦轩把信塞进抽屉,蜷椅子里发呆。后来他偶然听说,当年,自打毕业,到单位报了个到,这姑娘就撰些各种理由――(甚至瞎编些诸如远方的姥姥病重或爷爷过逝之类的谎言)――不断变换着花样地去找领导告假,然后穿条牛仔裤,背个牛仔包,一个人先去了海南,呆了好些日子,接着北上内蒙草原看戈壁风光。

至少有那么两三年时间,她把自己弄得很潇洒、很漂泊。一个漂亮姑娘,就这样孤独、勇敢、漫无目的地游走于大江南北,不知是什么在驱动,不知自己的目的地是何方。

那年头,很多人都这样。

他记起当年在昆明最后见她,是在青年路。等待着毕业分配的她一度想从军(做一名内分泌专业的女军医?),为此他还陪她跑腿,去过干海子的“二炮”。此外,最后一起吃过的一次饭,是在圆西路的“清雅园”。不久,这家餐馆拔旗易帜,改挂了居委会的牌子,随眼瞟进去,里面支的却是几张绿茵茵的台球桌,拎根杆子围着桌台转悠的,是那些“吃枪饭”的“半截老爹”。而街头上有些年轻的女孩子,开始被人们戏称为“红嘴鸥”。

此后,模模糊糊,刘梦轩一度不清楚她的去向。此后好长时间,红裙子销声匿迹。

 

 

 

  (待续)

 

 

详见:阳光灿烂(“六十年代生人”的青春祭)| --陆续更新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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鲜花

握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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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评论 评论 (2 个评论)

回复 闲心 2012-7-7 12:57
哦,这工作的旅途,会不会是另一种形式的飘泊?
回复 朱莉娅 2012-7-8 00:31
天涯海角,去年去三亚,竟因为去博鳌而擦肩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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