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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志

第五十八章 水汇入远处的水,蝙蝠飞往更深处的黑暗

热度 2已有 647 次阅读2012-7-1 23:15 |个人分类:阳光灿烂(60年代生人的青春祭)

 

  没多久,青鱼离开单位来省城打工。

“那你那些学生呢,不想管他们了?”他问。

她答了句什么,他没听清,也不想继续这话题。情绪复归平静,漫不经心地,刘梦轩再度习惯了跟疯姑娘偶然相遇。

他从文件篓中翻出一张纸,一家歌舞厅的开张邀请,带了她和大眼睛,来到祥云街上。总不能干坐着,总要找点玩场。全景球幕影院――(一年后这里出现更新潮的镭射电影)――旁边,那大华酒家推出一种叫“你歌世界卡拉OK”的新生事物,“通过音像伴唱,使演唱者也就是观众、顾客达到自娱自乐。”经理是一对兄妹,姓司穆然,自称景颇族,却讲得一口华丽的普通话,像北京人。还说其真正的老板是杨丽萍。

杨丽萍是谁呀?刘梦轩问。

“跳舞的,就是那个跳傣族舞的。”旁边人接话。不过她是大理的白族。这卡拉设备是她从台湾带回来的。

哦。傣族的孔雀舞,原先那不是叫刀美兰吗?

一整晚,他们翻来覆去点唱两首歌:《大约在冬季》,《外面的世界》――外面的世界很精彩,外面的世界很无奈。那荧屏里一个美女反复出现。青鱼说:喔,王祖贤嘛!

王祖贤又是什么人?荧屏里的她,那样子看起来很美很动人。

“青鱼、大眼睛,瞧,你们女孩子就该像她那样,永远都要漂亮――是呀,应该生活得干干净净、漂漂亮亮。”刘梦轩侧过头,对身边两个姑娘重复自己前久对其中一个说过的话。

 

可如今,青鱼成了一个打工妹――哦,她是请了长假,还是辞职,抑或被罢了职?她好像告诉过他的,而他忘了。转眼就忘。还有,她写过她上班处的电话号码,可一转身他就把纸条扔掉,他用不着。他知道自己不会给她打电话,也不会去找她。

虽然如此,终是又同在一座城里,这样跟青鱼还是会时或逢面。熟人朋友容易碰上、撞堆,她自己也照常偶尔来他这里串门,而刘梦轩甚至还被她拉到过她做业务员的那家公司,在大观楼附近,金孔雀饭店的隔壁。风景不错,有竹有树,只是水脏了。那公司做的业务,好像就是倒水泥钢筋或贩难民服之类。当然,他心里也不无讶异:青鱼也能“下海”?那“海水”怕是不适合她这条小鱼儿游泳吧?停薪留职或退职,这时正热闹。只是,在刘梦轩所熟识的人中,青鱼是第一个放弃或者说丢失铁饭碗的。他甚至有些好笑:别人“下海”大小要弄个老板、经理之类的干干――至少印在名片上是这样,而疯姑娘下海只是做小工。

当然啦,只要她想,她乐意,那么任何事情都是有可能的,这点他相信,然而具体到做买卖这行当,他认为她不行,在时时需要计较盘算的领域,青鱼不是那块料,不是俗常意义上的稍显精明的那种女子,绝对不是。这丫头的脑细胞里甚或天生缺乏某些基因。这方面刘梦轩和她是一类人。

由此,他明白这不是青鱼乐意的选择,而是迫不得已――走为上计。真实情形正是如此。东窗事发,她跟那多少有些身份的有妇之夫的丑事暴露,情况不太妙――至少,没法再在那小城里好生生呆下去。她告诉他,对方的老婆闹得很凶很恐怖,威胁利诱、要死要活。

一切都并不出乎预料。

 

“见了她,我是不是该叫嫂子?”

当听说刘梦轩与一位陌生姑娘――(相对于青鱼的社交圈而言)――的关系不大一般时,一天,她含着笑问他,一副逗趣的口吻,不过也诚恳,甚或透了亲密和乖巧,俨然是他亲妹子,巴不得有个嫂子叫叫似的。

“无所谓。”他谨慎、冷淡地回答这个破坏他人家庭关系的第三者。“随你。”他说。他不希望她们相遇,任何时间任何地点。而青鱼这一问,却是提醒了他,继而隐然生忧。他明白,在其他人的眼里,她依然是那个疯姑娘,不用讲她摆动腰肢闹腾起来的模样,即使她一言不发神情诡谲,要么扬扬手,面朝你做一个欲弹响指的动作……

她是个麻烦,他清楚这一点。

跟他那当时的女友,她们无意中还是碰了面,也就一两次吧,只是,青鱼叫嫂子没有?叫了吧――又好像没有。而事实就是,那也是一个敏感得要命的女生,事隔N多年之后,N多事情又发生又过去之后,仿佛乍然记起――

“那个叫青鱼的妖精呢?”她问,“记不记得,有一回你和她跳舞?”

“什么?我跟谁――青鱼?”刘梦轩略显迷怔,“我跟那个疯姑娘跳过舞?”他确实想不起来。

“在青年路,那个楼顶上的露天舞厅。”

80年代,全国人民最热衷的夜生活好像就是搂着别人或者被人搂着跳舞。舞厅,成为最普罗的消遣处甚或销魂场。每个单位的食堂和会议室,到了晚间大致都华灯璀璨,莺歌燕舞――只是,得蜀望陇,人们越来越埋怨自己单位舞池的灯光太亮,要么男多女少或女丑女老等等,遂宁愿自掏腰包往“那些社会上的商业性消费娱乐”的地方钻,诸如“白天鹅”、“云乐”、“新潮”、“璇都”、“春漫”、“宏华”、“织丽”、“黑蜻蜓”,在当年的昆明城都是有名头的娱场。市文化局曾经保守、谨慎地公布过这么一个数字:一年三百六十天,平均每晚,至少有5000个昆明人把钱花在这些地方。

夜太短。夜晚很快不够用。某天,是星期六,刘梦轩的单位领导说,下午不上班了,开展工会活动吧。然后,半个连的人马涌进护国路上的璇都娱乐厅。门窗紧紧地蒙着,夜色是人工制造的。里面已经有一些不认识的红男绿女。叼着烟,吹着泡泡糖。舞池深处,听见有人在声嘶力竭地吼:妹妹你大胆地往前走,莫回头……

就在青鱼来省城做打工妹后不久,市政府宣称要下力整顿歌舞厅秩序。那公告上说,舞厅变成了寻求刺激的地方,败坏了社会风气。为招徕舞客,不少舞厅把灯弄得很暗,跳“两步”和贴面舞的很多,姿态、动作不堪入目,却竟然无人干涉,更有甚者,还搞所谓的“情侣时间”,每到这一刻,就把灯光调至最弱甚至熄灯,让黑暗掩盖住舞客们各种不雅甚至十分丑陋的动作。

其后,两城区38家注册的营业性舞厅中,有6家被要求整改,其中一家被课以罚款,两家停业整顿。

刘梦轩自己也不时会被潮流挟裹,跨进他本不喜欢的这类消闲场所。多是陪同的角色。有时随了同事,更多时候是来了熟人朋友,就一伙人进舞厅玩玩,像后来流行的洗桑拿喝夜茶一样,是自自然然的。那些年,三天两头来找他的闲男女太多太多。只是,在乐声靡靡与乱影绰绰之中,他与青鱼相拥共舞过?记忆真是模糊了。

“我……我们做什么啦?”他惴惴不安。

“哼,你们什么事也没干,你们甚至做作地保持着距离。但是,你俩的眼神,那种瞧对方的样子,谁看不出来呢?虽然你们表现得平平常常,难说你们自己都不觉得,可我当时就觉察出,你跟她关系不一般……”

 

蓦然心惊之际,刘梦轩脑海里一点点浮起的,是他送青鱼走出自己宿舍楼的情景――同样也是那么不多的几回――大多是夜幕渐浓,院门外的盘龙江暗黑无语,在屋檐与树梢之间的不时地闪过乱飞的蝙蝠――像闪电。黑色的闪电。

他目送青鱼离去,瞧着她的背影一点点融入夜色。像水汇入远处的水,像蝙蝠飞往更深处的黑暗,他不知道她去哪里,有时也想问问,但终究没问。懒得问。

只听说她租住在席子营,某间农民房,路程或许也不远。然而,他从未有过回访的念头,这样也就不知那具体的地址和门牌。她的处境想来不会容易,可是他不想费心思,他甚至不曾问过一句:需要帮什么忙吗?哪怕是陪她跑一趟腿,哪怕是为她查一个电话号码。他从事的职业,至少有着信息、人缘便利的优势,而青鱼,却也始终只字不曾提过。

一直,她给人自信、独立的印象,而娇弱、依赖这类词,跟青鱼这名字是从不沾边的。

 

 

 

  (待续)

 

 

 

 

详见:阳光灿烂(“六十年代生人”的青春祭)| --陆续更新中




路过

鸡蛋

鲜花

握手

雷人

发表评论 评论 (4 个评论)

回复 闲心 2012-7-6 20:39
“水汇入远处的水,蝙蝠飞往更深处的黑暗”,一种含蓄无声的东西,好象同时也躲进了刘梦轩心灵更隐蔽的角落。
回复 张稼文的业余 2012-7-6 22:37
含蓄无声的东西--或,何止是含蓄
回复 闲心 2012-7-7 10:53
张稼文的业余: 含蓄无声的东西--或,何止是储蓄
回复 朱莉娅 2012-7-8 00:24
他目送青鱼离去,看着她的背影一点点融入夜色。像水汇入远处的水,像蝙蝠飞往更深处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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