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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都市时报》的专栏文章,存档于此
去年某天去花市挑了两种石斛兰,很争气,今年都开花了。想当初两种看样非凡的花被倾覆在地上,显现着随波逐流不知所终的零落命运,现在竟也枝条丰满、花朵粲然,将他乡做了故乡。
记得那时8月,卖花人将各种石斛随便堆在地上,野草般凌乱。一簇簇野生兰花沾满腐殖质的根部横倒在空中,枝节横伸、花朵扑地,一副美人落难无所依峙的样子。石斛花朵大多有瓷器一样的质感和光泽,而眼前这些香息依旧的花朵被腐殖土碎屑污染,花瓣因长途奔波而损伤,它们已经失去植物生长着的姿态,失去美丽与骄傲,成为猎物,屈尊为可怜兮兮的商品——犹如背井离乡的美人,华服凌乱,教人心生怜惜。
看上两样正开花的,开粉色小花的重唇石斛,花朵清新可人;看似妖娆贵气开黄花的,是长苏石斛,因唇瓣长着长流苏状的花须而得名。花了大约50元钱将这两种花收了,在家中用新买的树皮种植,除了浇水施肥亦无什么特殊照顾。一年之后,花朵来了,仿佛感恩,开得特别好。
长苏石斛花朵黄色模样娇贵,为兰科石斛属附生兰花,它们生长在湿热的森林,多附生在大树和岩石之上。汉字石斛,意思可解为岩石上的,形状若斛的植物。看过长苏石斛的生境照片,根须紧附在大树上,茎节直立或者斜举,都像舞者的长臂。长苏石斛最吸引人自然是它那极端明艳的花朵,长着毛茸茸的花喉,唇瓣呈流苏状,像美丽的蕾丝裙边。长苏石斛的金黄色凑近看有点刺眼,而在稍远处一瞥,那明亮的黄色和流苏飘飘的唇瓣就必定会锁住你的视线。
无端想起张爱玲《倾城之恋》里的女主角白流苏,生逢乱世命运悖逆,在令人窒息的家庭中苟活,最终却在香港沦陷之时,被一段看似不可能的爱情捞起,开始一种呼吸顺畅的生活。 “一个女人,得不着异性的爱,也就得不着同性的尊重。女人们就是这点贱。”一个有钱而又不俗的男人,在倾覆之城与白流苏相濡以沫,沉浮于乱世。 张爱玲精致的文字像手术刀,刻画女人尤显精准。她笔下的女子大多既可悲可怜,却也不乏世故俗气。总觉得张爱玲看人世过于透彻,于是常常会在活泼的文字里洞见一堆俗人的下水。看她的书亦常常像喝奶茶,一开始时是甜美的、香滑的,喝到最后冷凉,便会呈现出奶腥气,在华袍上看见爬着的虱子。
说的是花,此处跑题。觉得这背井离乡的长苏石斛,其拔根倾覆的遭遇,跟白流苏有一比,及至最终因我一动念而改变,竟然在昆明某处安静开始另一种命运。虽遭遇无端横祸,却也慢慢习惯新的生境,历经昆明大旱,终于在各路花草彼此的香息撩拨之间,活出自己的骄傲和美丽来。
《倾城之恋》结尾,张爱玲写白流苏:“香港的陷落成全了她。但是在这不可理喻的世界里,谁知道什么是因,什么是果?也许因为要成全她,一个大都市倾覆了。成千上万的人死去,成千上万的人痛苦着,跟着是惊天动地的大改革……传奇里的倾国倾城的人大抵如此。”我的长苏石斛,其倾覆重生的经历,宛若白流苏。倒是觉得这长苏石斛若生成白色,会更有韵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