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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放在架子上,陆陆续续读过一些,无奈天资愚钝,大多内容过目即忘,收获不多。直至季先生去世(2009年7月)后10个多月,也就是今年的5月,“大师”的后人季承写了《我与父亲季羡林》,媒体又是一阵热闹,我才又将那本《季羡林谈读书治学》翻出来夜读。
季承先生的书我没读。中国人向来囿于“为尊者讳”,后辈谈论父辈,条条框框总是很多,完全解脱出来,说话无所顾忌,可能性不大,季承先生也是凡人。《我与父亲季羡林》出版时,宣传的口号是“还原父亲”,这也是不可能的,时光不曾倒流,天下事无法以回忆来“还原”,尽管他们是父子。
认识、了解一个人,看别人写他的传记、回忆录等方法都是不完全可靠的。最可靠的方法,我以为是看他的言谈、举止,或者是他的作品。由是,我读《季羡林谈读书治学》时无意间得到的一些信息,让时代塑造起来的“大师形象”,在我心中崩塌。写出这句话时我有些难过,按照传统的思维方式,同样“为尊者讳”,说一个故去的人,毕竟不是一件有荣光的事,但先生有作品传世,人虽故去,精神仍在,谈一谈读他作品的感受,我想正人君子们,是大不会怪罪的。
不可否认,先生的治学,后学之人景仰不及。他曾说,对他影响至大的书中,是两位大师的著作:一是德国的亨利希·吕德斯(世界公认的梵学大师);一是陈寅恪先生的著作,比如《寒柳堂集》《金明馆丛稿》,这二人都工于考据,想必季先生的治学也是如此的。季先生还说,没有新意不写文章,并应提防“脑袋中空无一论,不惜以歪曲事实来证实”这种做法。这些话语读来十分受用。
而说到先生的为人,我以为“虚谷若怀”的评价该是中肯的。单凭他请辞“大师”的头衔一点便足以说明。不过,他终究还是被意识形态所害,带着“大师”的头衔离去,这是一种悲哀。在我看来,季先生不过是一个治学为人谨言慎行的平凡学者——当然这也是值得后人敬重的——但人们非要把他推到那么高,就无异于让他进入了“高悬的险境”,一旦摔下来就会很痛很疼。
举个例子看看。季先生在写到朱光潜先生的治学为人时这样说:“1949年北平解放前夕,朱光潜先生本可以乘南京派来的飞机离开,但他终于还是留了下来。”季先生因此评价:“朱先生毕竟还是经受住了考验,选择了一条唯一正确的道路。这条路是唯一正确的,因而(朱先生)在这条路上坚定不移地走下去。”
多年之后,人们回头看看季先生的这句话,肯定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1949年前夕,中国那一代知识分子的选择是一个值得讨论的话题,胡适当年是“乘南京派来的飞机离开”了,然而,那些留下来的大批学者们,比如陈寅恪等人,以及现在的学者,分别怎么了?期待善于塑造大师的我们的这个时代,来做一个答复。我举这个例子,可能什么都没说清楚,也可能什么都清楚了——
“被大师”的季羡林先生,从“牛棚”出来后留下的这些书,至少让我们看到,意识形态是一种很恐怖的东西,它在多数时候蒙蔽真相。一个美好的时代,不需要塑造大师和偶像,每个人都忠实于自己的独立思考,以此笃行立人。世间没有“唯一正确的道路”,也没有唯一正确的选择。
(三四年前旧文,贴此存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