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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叔叔是上海人。1958年从上海来到昆明,在三公司当了车工。
车间的工人宿舍大多数分在1幢。孙叔叔住在1幢3楼,一室一厅的房子里。
孙叔叔和车间里的工人不同,他很讲究,随时都穿得毕挺挺呢。头发梳得一丝不乱,亮堂堂的。大人说,是用了发腊。就是那种装在一个粉红色的长方形铁皮盒子里,淡棕色的、油一样的东西。有些淡淡的香。昆明某得,要上海才有。
孙叔叔平时见人笑咪咪,话不多、朋友也不多。平常时和我们说话用带着上海腔的普通话,软软的,有些化骨绵掌的感觉。和他的上海老乡说话,是用吴侬软语,又快又飘,只听得懂“阿拉…..”、“侬….”几个支零破碎的词。看他和同乡说话时,好象很开心的样子。
孙叔叔讲究得很。天天穿的灰色毕叽裤子前后都有齐板板的裤缝,不管杂个穿,都是整整齐齐呢。有工人在背后悄悄说:裤缝板都得都可以切豆腐。
乍个能做到齐整整呢?大人说是烫出来的。说是孙叔叔每天下班回家,把裤子放平在桌子上,用一个装满开水的大口缸烫裤子,烫出刀一样齐板板的裤缝,早上出门就毕挺挺的啦。
山上职工家,只在人在家门就开着,门开着透气,还会有人时不时地串门子,人家也方便,一直要到晚上睡觉才会关上门。孙叔叔回家,一回家门就关上,也不出来,也没有人去他家串门子。他家门口一平方米的公共地方,用拖布拖得干干净净,浅灰色的水泥地擦得亮堂堂的,泛着青幽幽的光。
他一个在家里干哪样?听收音机?有人说:“是在家里打毛衣。”唉,男人会打毛衣?乍个会有这种奶倌呢男人?这个叔叔有点怪呢。
每年有一段时间,楼梯口不见孙叔叔上楼、下楼。车间的人说起:“请探亲假回家探亲去啰。”过一段时间,我妈5点下班回家,拿出一盒口香糖、一包肉松、十多颗蓝白糖纸包,上面印个着个两颗门牙白白的大白兔奶糖。分给我和小弟,啊哟,过节了。我开心得要命,肉松软软的、香香的,带着甜咸甜咸的味道,带着肉丝的弹性,是天底下最好吃的东西。晚饭,我和小弟每人分到巴掌大的一坨蓬松的肉松拌饭吃,香得要命。我妈说:“慢慢吃,是请孙叔叔 从上海带回来呢。”
孙叔叔手巧得很,他会镀铬。1979年左右,我妈她们车间里时兴做落地台灯。我妈就找了一根毛钢管当灯杆,一个铸铁圆盘做落地台灯,请孙叔叔用车床车出螺纹,把灯管扭到圆盘上。孙叔叔又在黑黑的毛钢管上镀上一层铬,银色的、亮晶晶,灯杆一下就变得漂亮了。我妈在钢管里穿上花线,做成了一盏落地台灯。晚上点起来时尚得很。
在我们娃娃看来,他有些神秘,尽会一些我们没见过的手艺。
后来,孙叔叔结婚了。他婆娘我们没见过。他还是一个人住在3楼,还是一下班就回家,回家就关上门就不出来。
过了好久,听说他婆娘生娃娃回家坐月子。也没见着娃娃和他婆娘。
有回他跟婆娘吵架,蹲在走道上用小钉锤一锤一锤地砸个搪瓷盆。那个盆是用来洗脸的,那天,认不得他婆娘是着哪样蒙着了,挨脸盆拿来洗脚了。孙叔叔就发大脾气了,用小钉锤一锤一锤狠狠地砸,盆都砸成麻子窝窝了,用不成了。
再后来,听大人说,他离婚啦。
再后来,孙叔叔调到大学工作去了。他是不合当工人的,跟工人合不拢。
就算吃酱油拌饭,也要铺上干净的餐巾,优雅地坐着。把简陋的生活过得很讲究。
讲究。可能这就是上海人孙叔叔的生活理念。
奶倌:昆明话,指男人带有女人味。
牧梦: 好文。多年前单位上常见这种上海人,他们与我们不同,穿着丶言行、技术都另类,他们恋上海,生方想法要调回去,此文勾起回忆。奶戈一词如何写读值得讨论,我意写 ...
牧梦: 好文。多年前单位上常见这种上海人,他们与我们不同,穿着丶言行、技术都另类,他们恋上海,生方想法要调回去,此文勾起回忆。奶戈一词如何写读值得讨论,我意写 ...
张稼文的业余: 乔治桑? 哦,有什么典故?OU丝道一下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