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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时候，像候鸟一样地生活。一到放假，就要坐着轮船去海口300号我亲孃孃家过假期。

    海口不是天涯海角的海口，是昆明远郊西山区滇池边的一个偏僻的乡镇，海口军工厂多，200号、300号、400号这些军工厂都建在偏僻的山旯旯里。

    去海口每天只有一趟远郊班车，在潘家湾坐车，46公里路，公共汽车咣—当、咣—当地要走4个小时才到得了。还有就是坐轮船，6个小时到海口。坐轮船比坐汽车好玩。

    滇池的航运码头在大观河头的篆塘。

    最早的篆塘在仓储里，有水运码头可以停泊船只。附近有仓库、粮食绿菜集散交易场所。后来因为滇池水位下降，篆塘码头1917年搬到篆塘公园的老篆塘。1979年，新篆塘客运码头和航运大楼盖起来了，有“滇池号”、“樱花号”等可以坐几百人的铁壳轮船营运，往返于昆明与海埂、西山、观音山、海口和昆阳之间。

    滇池的航线有两条，一条是开往昆阳方向的，另外一条是开往海口方向的。从篆塘出发，从大观河出去，有高峤、西华街、观音山、白渔口、海口等站。从篆塘到海口的船票大人8角一张，娃娃6角一张。钱递进卖票的小窗子里，“唰～”的丢出一张薄飞飞（注：薄的纸）的船票——上船去了。

    开往海口的轮船早上8点准时开，7点30就要来航运码头等船了。早上，篆塘里热闹得很，有三层高的铁売轮船、有五六十米长的大木船、有装石头的铁売船、还有小木船。篆塘里不大的水面，桅杆林立，一条船挨着一条船。

    客轮有两种，一条是两层的，一条是三层的。如果坐着三层的那条轮船去海口的，哦，划得着（注：占便宜）了，可以在船上跑上跑下呢玩了。

    大木船桅杆又粗又高，是装石头的。从西山采石场挨（注：把）大石头运到城里；有时候也运一袋一袋的粮食，要送到粮食局里。

    西山采石场是昆明有名的监狱，关着昆明的小偷、流氓犯、劳改犯。劳改犯采下的石头送进城时来盖房子用。昆明人吵架时会骂：你格是从西采跑出来的？着骂的那个人如果火气旺会说：“敢咒（注：诅咒）袓公（注：我、地位尊贵的我）家改？”两大皮砣（注：打架，两大拳头）就甩过来了。旁边的干草们就围上来欢天喜地看两个伙子甩皮砣（注：打架）了。

    装货的铁壳船某得（注：没有）桅杆，船上平平的，用来拉石头。也是去西山采石场拉石头的船。

    小木船是渔民自已的船，滇池渔民每天摇着船从篆塘到大观楼、到庾家花园来来往往地送人，赚点钱买油盐。

    8点钟，轮船拉响汽笛，低沉的汽笛呜——呜 ——呜地叫着，呜呜的叫声弥漫在整个篆塘码头的上空、弥漫在大观路上。拉客的小木船赶紧划开了，莫挡着大轮船的路。在河边搬筝的人，赶紧挨筝拉起来——轮船要来了。

    轮船慢慢开动了，靠着大观河的右边走，左边是给回码头的船走的。清亮的、浅黄的水波往河岸边的撞上去，撞出白色的波浪，一条接着一条，好看了。开到43医院门口半圆形的拱桥时，轮船又“呜——呜”地叫一声，是告诉拱桥上的人“轮船来了、小心点嘎。”轮船慢慢地穿过拱桥，向大观楼开去。

    到了大观楼就是草海，水面宽阔起来。路过大观楼小船停泊的码头时，轮船也不减速，船头直直的开过去，轮船激起来的大波浪一上一下让停在码头上的小船上下颠跛起来，渔民会招呼坐船的客人：“莫怕莫怕，拉好嘎、拉紧嘎。”轮船开过去，水面又平静起来了。

    过了大观楼，就进草海了。从船上望海，一眼望不到边。高峤龙门村是第一个站。轮船慢慢靠边停下来。戴着阴丹蓝围腰、阴丹蓝头巾、穿着阴丹蓝对襟衣服的农妇背着在箩箩上船、下船。5分钟后，轮船又开起来。

    过了龙门村，轮船就开到滇池外海了。海更大更远了，海水比起草海更清些，波浪在阳光底下白生生地闪闪发亮，像天上闪闪发光的星星；又像装着电池的电筒，一开一关一闪一闪地亮着。

    “哦，为哪样要叫滇池？因为像电池一样会让电筒亮，所以叫滇池。”我一直这种想。

    滇池上渔船多，挂着白帆在海上来来往往。远远看去，蓝色的海、白色的帆，好看了。

    渔船是渔民的家。滇池的渔民某得(注：没有)地，靠打鱼过日子，平时也不上岸，一条船就是一家人的家。船头是做饭、打渔的地方，船中间是竹片编起的船蓬——是睡觉和放家私的地方，船尾有摇舵的。轮船开过时，见着渔船上的男人在撒网，女人或者是小姑娘在一摇一晃的船头，用红泥巴烧成的小风炉在拢火，青色的烟子一股地冒地起来，在蓝色的水面上漫开，融化进蓝色的水、蓝色的天空里，烟子一下就看不见了。渔民要煮饭吃了。

    过了龙门村就是西华街；过了西华街就到了观音山；过了观音山就是白鱼口。观音山有工人疗养院、白鱼口是个风景区也有疗养院，这两个站上上下下的人多。船停的时间也长。过了白鱼口离海口就近了，下午1点半左右船放慢了速度，汽笛“呜——呜——呜——”地叫着，慢慢开进海口中滩街的码头。

    轮船到了海口，码头就乱起来了，下船、上船人挤人，鱼贩子抬着大竹箩，一股鱼的腥味迎面而来——里面装着才从海里打上的巴掌大的鲫鱼、大鲤鱼，要拿到昆明卖个好价钱。轮船休息半小时，2点钟又从海口返回昆明了。

    晚上6点，轮船回到篆塘。一天的时间，轮船在滇池上开了一个来回。

注：薄飞飞：昆明方言，小片的纸叫“飞飞”。

划得着：昆明方言，指占着便宜之意。

某得：昆明方言，没有。

挨：昆明方言，“把…”的意思。

咒：昆明方言，诅咒之意。

甩皮砣：昆明方言，打架。

干草：昆明方言，指爱管闲事的人。

袓公：昆明方言。指“我”、“地位尊贵的我”。昆明人也会叫淘气的娃娃“小袓公”。

搬筝：一种捞鱼的方式。

仿：昆明方言，像的意思。